四為詩社門口圍了衙門官差,這本是一件引人注目的事情。貢院潑糞2.0事件之後,士子與讀書人向四為詩社趕來。
一來是,四為詩社本就是社員聚集之地,二來則是,貢院潑糞之後,有人高呼這是四為詩社做的,是為陳子報仇。
誰都知道,沒人會蠢到這地步,隨地大小便不算,居然還一邊尿一邊大喊自己的姓名地址。這種禍水東引之計,實在不見得高明。
但這不妨礙很多人相信,並且趕到四為詩社來問清楚。
何健京被衙役打得披頭散發,由於他不願彎腰低頭,又被衙役重擊了幾拳,嘴角滲著血,等走出了門,何健京疾呼道:“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道而亡,死得其所!”
“死到臨頭,你還敢亂叫!”領頭的衙役,看到這麽多讀書人圍過來,隻覺頭皮發麻,強撐著踢了何健京一腳,想要鎮住場面。
可這一腳踢下去,何健京只是趔趄了一下,隨即掙脫,跑到前面大笑三聲,喊道:“慷慨過鬧市,從容作死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殺吧!你們殺吧!”
豪情萬丈!正義凜然!
書生中很快有人認出了何健京,喊道:“何社副,無緣無故,這群狗官為何要抓捕你?”
有人直接與衙役們對峙道:“你們為何抓人,簡直無法無天了!”
衙役們亂作一團,心中悲呼,小祖宗,你別亂喊了,我們沒想殺你呀。說什麽違命者斬,只是嚇唬嚇唬你呀。
又把何健京抓了回來,可這一下,底下人更是鬧騰了。領頭的衙役無奈,隻好解釋起來:“我等是奉開封府蕭大人的命,前來抓捕襲擊呂相爺的人,那群賊人說是替四為詩社報仇,我們趕來時,只有這個人在,此人定是首惡!”
他們這一解釋,底下有明白的人立即頂撞道:“你們有沒有腦子,誰犯了事,會等在家裡等你們來抓?”
“你們這種沒腦子的人,居然覺得有人比你們更沒腦子?”
“速速放開何社副,不然我等絕不會讓你們離開!”
衙役頭威脅道:“誰要是敢阻攔朝廷執法,便以同謀論處,爾等年紀輕輕,莫要不學好!”
“同謀就同謀!”眾士子面對一群衙役,自然是不懼,心中仿佛又有了當初叩門請命的激情澎湃。
“你們,你們……”
“哈哈哈!”何健京在一旁仰天大笑,道:“吾道不孤,吾道不孤!何某死而無悔!”
衙役頭畢竟是老江湖,他此時心生一計,湊到何健京耳邊道:“你這愣頭青,豈不知你這樣,會害了狀元公?”
“哪個狀元公?”
“自然是姓陳的狀元公。”衙役頭煞有其事道:“狀元公已經被朝廷拿下,本來想把你帶去給狀元公作證,但你現在卻抗命不遵,這不是讓狀元公飽受皮肉之苦?”
“你說的可是真的?!”
“句句是真!”
何健京此時腦中驚怒,已經有些難以理清思緒,低頭一想,對在場士子道:“諸位無須激動,人間尚有聖賢,公道自在人心。當今天子,乃是睿明聖德之主,定會還四為詩社一個清白。”
“吾心正不怕影子斜,且讓他們帶去,否則他們以為心懷有罪,不敢前往。諸位仗義執言,不論今生今世,還是來生來世,在下都感激不盡。”
“若一去不回怎麽辦?”
“便一去不回!”
何健京昂首挺胸,衣袂擺動,頭髮散亂,卻是一身浩然正氣。圍觀的人,不論讀書人,還是普通百姓,都心生敬佩之感。
衙役們不敢押著何健京前行,隻敢圍在他身邊,這一下不像是緝捕,而更像是護送。眾人不肯散去,何健京押到了開封府,百姓們就跟到了開封府。
這一路上,大家也明白了一些事情的起始。這件事情,有許多種版本的傳言,其中有一版本,聽了令人憤慨不已。
還得從試題泄露開始。試題泄露背後主使,乃是呂夷簡,他為了與張士遜爭高低,不惜出賣考題,陷害張士遜。期間,陳初六看不慣他的陰謀詭計,為了人間正道,與呂夷簡翻臉。而呂夷簡,則視陳初六為張士遜一黨,百般打壓。
請命一事之後,更是將陳初六罷官,等事情風聲過後,還要將陳初六外放。傳言到這裡,是導致何健京發怒的原因,何其不公!四為詩社得到這個消息,準備為陳初六報復呂夷簡,可陳初六以德報怨,屢次阻止四為詩社的人去報復。
還是不料,有士子自發組織了今天潑糞一事,揭發了呂夷簡的險惡用心。呂夷簡惱羞成怒,將四為詩社抓捕一空。最後只有何健京僥幸逃出來,可現在,還是被那群爪牙走狗抓了回去。
什麽?證據?
且去看看四為詩社就行,哪裡早已經空無一人!
四為詩社裡面,房梁上的幾位社員下來了,看到眼前的場面,心腸軟一些的,差點失聲痛哭起來。想到何健京的囑咐,他們趕緊到街上散發最後一刊的報紙,又趕緊讓人把這件事情告知了陳初六。
開封府,蕭貫臉上愁雲慘淡,看著自己兩個得力的幕僚,問道:“抓了何健京一人,卻這麽多百姓為其求情,若是不允,怕是要重演圍宮的事情。上一次,呂相便責我辦事不力,讓那群書生集到了一起,好無察覺。”
“東翁,以私利計,寧可得罪百姓,也不可得罪靠山。只不過,外面那些百姓,有不少仕林中人,今日一旦得罪,他日後患無窮,至少朝中清流,不會放過東翁。依在下的看法,此時寧可得罪呂相,也萬不可得罪外面的士子。”
“不錯,呂相總有一日罷相。到時候,呂相的政敵,也會啟用東翁。東翁不可因一時之得失,而不顧長遠之成敗。再說潑糞一事,絕不是四為詩社所為。只是呂相一時氣糊塗才下令抓人,萬一他清醒過來,把罪責推東翁身上,如之奈何?”
“嘶……這……”蕭貫點頭道:“沒錯,本官不能抓人,那放了那個何健京怎樣?”
“萬萬不可,若放了人,必遭小人誣陷。到時候,東翁就是下一個陳初六。”一名幕僚回到:“能解此危難之人,只有一個了。”
“誰?”
“陳知應。”
蕭貫恍然大悟:“我怎麽把他給忘了?!真是急糊塗了。陳府離此不遠,知應賦閑在家,速速派人去請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