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陳初六就奇怪了,王貫之是老油條,顏子義是洪州大戶人家的少爺,怎麽會不懂這些迎來送往的事情。陳初六把話一講,那二人都是賣起了關子:“初六,你就看吧,那些人才是土包子。”
“哦?難道有深意……”陳初六想想,便也安然了。
不多時,便進了州學,面見山長。那山長,垂著胡子,臉色板著,看樣子心情不太好。眾新舉人魚貫而入,瞥了一眼他的臉色,回頭看著陳初六冷笑:唉,這人帶了那老六樣,看來是要倒霉了。
山長眼睛掃了一眼這書堂裡面,只見那雞啊,羊啊,亂的不行,心中那個糟心啊。學府勝地,豈容這些市儈之氣入內,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咦,這四位倒是規規矩矩的,不錯,懂事兒。
學堂亂糟糟,山長心中也亂糟糟,那說話的聲音便不由得重了,好像是訓斥一般:“你們不要以為入了州學,中了舉人就能肆意妄為了,只要你們一日不中進士,便一日不可不學。將來做官了,哪怕是登堂入室,也要手不釋卷。這便是學而優則仕,仕有暇則學。”
“學生等謹記。”大家老老實實作揖。
“謹記最好,但那些陰奉陽違之人,早早打消了混日子的念頭吧。”山長拿起戒尺緩緩道:“告訴你們,在州學讀書,日日有考勤,年年有歲考。歲考得了一等的,便是安穩,附生補為稟生。考二等的,附生稟生不變,考了三等的,各自降一級。最末的附生,將為青衣待查,若是再考了三等,稟生便去縣衙裡書吏,其余的,便罷黜為民,數年苦讀,化為灰燼!”
眾人一凜,怎麽這般嚴厲?都怪那陳初六,就你們四個人不懂事,唉,早知道就牽一頭牛來嘛,如今弄得先生不高興,大家都是吃瓜落。
刺配的犯人要吃殺威棒,這些來讀書的新舉子,自然也要殺威。接著,山長便一一點名:“韓子棒,你寫的這叫啥玩意兒?孔子是你家的啊!去,把論語、禮記都給我抄一百遍來!”
“日子本?雞寫的也比你強,這字不倫不類的,你是在樹上井下池邊學的書法?”
“阿子三,你的這篇文章,是想開掛嗎?”
每個人罵了一通,山長又喊道:“陳初六,陳初六是誰啊,來了沒有啊?”
“弟子在……”
眾人心都到了嗓子眼,好好好,罵死他,簪花宴上沒看到的風景,居然在這裡看到了。
這就叫失之桑榆,收之東隅!
“陳初六,唔,陳初六你的這些文章、詩賦……”山長看了一遍:“唔,都很不錯,果然是年少有為,稍加打磨,便可登大雅了。”
噗……
在場之人,都是猛然抬頭,下巴差點忘記抬上來,看著山長,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但山長卻瞅著他們斥道:“看什麽看,陳初六的文章,也是你們那些爛泥巴比得上的?寫得好便是好,你們得多向陳初六學習啊。”
嗯?誰在哭啊?
“蕭貫,你的文章也很不錯。”
“王貫之,嗯,你年紀大,寫的有些深度。”
“顏子義,好啊,你的文章頗有一些銳氣,還需打磨,但問題不大。”
眾人難有不傷心的,這叫什麽事,不都是在說這個州學的山長貪財好貨的嘛。今日看來,怎麽這般清廉。
可這個時候,陳初六卻是明白了不少。這山長貪財好貨是真的,但沒有哪個貪guan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收東西的。這個時候送,豈不是在害他?
不打勤的,不搭懶的,專打不長眼的。
陳初六不知道,反倒是返璞歸真碰對了。果不其然,眾人吃了一頭口水鬱悶走出去,還沒到大門口,便有小廝來喊了:“蕭官人、陳官人,王官人還有顏官人,都請留步,山長有請。”
路上,陳初六給了蕭貫一錠銀子,約莫三貫錢。蕭貫年長幾歲,知道這次又該欠人情了。
四人坐在茶廳,先後被叫了進去,山長的問題都是一樣的:“你方才別有不同,可是有什麽事情問我?”
“有的有的,學生主要是想感謝山長教育之恩。”(遞上銀子)
“嗯,不錯,還有呢?”(不動聲色收下)
“額,弟子……”陳初六想了想道:“弟子讀書遇到了瓶頸,想多出去交遊一番,看看壯麗的大宋河山,提升自己的修養見識,以便為將來進京趕考打好基礎。”
“唔,你既然願意這樣?那好吧,山長也不為難你了。但只有一條,每年歲考,務必參加,若是三次不參加,就如我之前所言,直接落在三等,然後貶為庶民。”
“學生謹記。”
王貫之進去要了啥不清楚,但顏子義和陳初六要的東西是一樣的,蕭貫本來沒準備,便隻把禮送了,讓他在入貢的時候爽快一些便是了。四人同出了門,陳初六悄悄問王貫之:“王老爺,你進去偷偷說什麽?”
“嗯?啥?我聽不懂啊……”
“別啊,王老爺,我嘴風很嚴實的。”
“那你先告訴我,你要了什麽。”王貫之邪笑著問道。
“我只是要他放我出去交遊,不來著州學讀書而已,我聽說州學的學風不好,再說我也想去見見世面。”
“哈哈哈,呆瓜,呆瓜!”
“你不是想耍賴吧?咱們之前可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該換你說了。”
王貫之笑了笑回到:“交遊?有個屁用,這種狗屁州學的考勤,也就能糊得了你們,我是不在乎的。”
“那你……”
“我變賣家產,隻留下了祖產。”王貫之在陳初六耳邊小聲道:“賣了三千貫,全拿到了這裡來,上下打通。三年之後,我便可直往汴京參加省試。小呆瓜,這你就不懂了吧?”
“啊,這……”
“你別聲張。”王貫之攔住陳初六的嘴巴道:“這種事情,天下也多,並不出奇。捅出去了,也無所謂。老夫年三十了,等不及了,你還是老老實實讀書走正路靠得住。”
“可你為什麽要告訴我?誰都不說,不是最好?”
“屁,這上下打通,知道的手指頭數不清楚了,多你一個不多。而且你小子有不凡之處,我最相信你。”王貫之說完,哈哈大笑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