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丁謂是權臣,風頭一時無二,他是首揆,對其他宰相有近乎絕對的壓製權。他底下有馮拯、李迪、曹利用三位排名靠後的宰相,還有若乾樞密使、參知政事是副宰相。馮拯等若乾人,加在一起,也沒有首揆厲害。
朝中的詔書,必須經過三道關。一是皇上“畫可”,這是原始聖旨,皇上在上面寫一個可字,要封存起來的,免得皇上否認。然後抄寫一封副本,送到掌印太監那裡加蓋章,然後送到丁謂那裡,丁謂寫一個“詔可”,才能下發執行。
所以,丁謂是唯一一個,可以不通過別人之手,直接操縱聖旨的。他只要和皇上關系好,就能得到皇上“畫可”,至於那掌印太監就自然不成問題了。
其次,皇上畫不畫可,丁謂那邊完全可以偽造。如果皇上身體不好,丁謂一旦和掌印太監內外勾結,很快就能權傾天下,這就是首揆的大權。
當然,事情也不是這麽簡單的。如果下面的人,認定了宰相矯旨,也可以拒絕執行。最重要的,首揆沒有兵權。
宋朝武將雖然不經打,但忠誠度還是很高的。沒有皇上當面授符,宰相指揮不動。沒有武將,地方駐軍只有文官主帥。有領兵之權,而無調兵之權。所以,哪怕他自己寫一萬份聖旨,也調動不了軍隊。
大宋只有權臣害國,但從沒聽說有權臣篡位,這就是原因。
丁謂此時權勢滔天,李迪便顯得十分弱勢了。這一日,李迪與丁謂再一次在朝堂上爭執不休,差點又要動手了。太子無奈,陳初六建議他把兩個大臣送到皇上那裡。
皇上在承明殿召見丁謂,讓李迪在外面等候。皇上問丁謂:“你和李迪爭什麽爭?”
“唉,皇上,臣也是無奈啊。那個李迪,比較還是年紀不大,有些氣盛,他追著我爭。”丁謂攤攤手道。
皇上點點頭:“這不是你的錯,來人,賜座。”
太監抬過來了一個墩子,也就是一整塊原木的那種座位。丁謂回過頭,搖頭道:“皇上說了,不罷我的相。”
於是,太監把墩子換了,抬過來一個杌子來。這就是一個板凳,比原始的墩子要高一級,是給寵臣用的。皇上見了,沒反對。
也不知道皇上和丁謂談了一些什麽,丁謂被重新送到了中書省,視事依舊。在外面等待的李迪,心中已經是知道了答案。
皇上召來劉筠草擬詔書,罷相李迪,尊相丁謂。丁謂如舊,李迪出知琿州。劉筠是個文人,而且是腰杆子比較硬的文人,拒不奉詔。皇上無奈,隻好讓劉筠出去,把晏殊叫來,寫下詔書。
李迪被貶,滿朝嘩然,不,是滿朝噤聲。滿朝文武,誰還敢和丁謂作對?李迪被貶,若是丁謂一個人謀孽,還有轉機,但此時,皇后也不喜歡李迪,因為立後的時候李迪的立場不對。
晏殊回到翰林院,剛好看見劉筠出來,遠遠躲開,不敢見劉筠,乃是心中有愧啊。
皇上又病了,這次似乎比較嚴重。語言錯亂,經常大怒。朝中不少大臣,被皇上無緣無故下詔貶黜了。別的人都以為這是皇上糊塗了,陳初六卻知道,這也許只是皇上正在處理後事。
病稍微好了一點,到了十二月,下詔:“除軍國大事仍親決,其余皆委任太子,命太子監國。”
太子上表陳讓,優詔不許。皇太子親政,在自善談接見宰臣、樞密使。太子雖然親政了,但所有詔書,都還要重新送到皇上手裡看一遍,而實際的決策者,則是皇后。
朝堂的運作,越來越接近傳位的時刻了。陳初六這個伴讀,令人眼紅得不行。可在這諸多黨爭面前,陳初六都冷眼旁觀,保持絕對中立,絕不摻和任何一方。
甚至這幾天陳初六都不出門去拜訪了,除了偶爾去王肅之家裡走走,偶爾去籍田看望父親,其余時候,則都是守在家裡。陳初六的態度,令皇上很是滿意。
物極必反,在丁謂權勢滔天的時候,五鬼內部也出現了分裂。王若欽本來是比丁謂還厲害的權臣,如今丁謂上位成功,便開始和王若欽不合了。不久之後,王若欽敗於丁謂,貶為西京留守。
閏十二月。
雪落在了汴京,靜靜地,比所有權勢者,更有力量,將這座城市,這裡的百姓擁抱住了。
艾葉收不了了,酒樓生意也冷清了下去,幾女抽空回了家,陪在陳初六身邊,在院中賞雪。
空曠的雪地中,一輛馬車不顧危險的開到了陳初六家門口,一個太監衝下來,急速拍打門:“快開門,陳公子,快開門,宮中急詔,傳陳公子、永平郡主進宮!”
陳初六一愣,趙雅也要去?不敢耽擱,打開門,放進太監。那太監凍得鼻子紅了,流著鼻涕道:“陳公子,快跟我來吧,來不及了。皇上,皇上他……”
“什麽?皇上不會……”陳初六和趙雅對視一眼,知道事情嚴重性,趕忙上車,趕到承明殿。
此時,已經是晚上了。承明殿中,點著蠟燭,裡面跪了不少人,衛士刀槍林立。陳初六心說,完遼,老皇上死了,唉……這個皇上,還算不錯啊,怎麽就死了呢。
想著想著,陳初六還真有點傷心了,鼻子一酸,眼睛裡泛著淚花。走到門口,還沒進去,只聽見裡面:“就這樣了。”
“臣等遵旨。”
嗯?沒死?陳初六抬頭,只見丁謂帶著幾個宰臣走了出來。承明殿內,只剩下太子和皇上。陳初六看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皇上,走上前去,帶著趙雅一起行禮。
“皇上,我來了。”
“初六啊,永平啊,你們來了。來來來,初六,坐到床邊來。”皇上有氣無力地道。
陳初六上前,和太子對視了一眼,發現太子也是剛哭過。皇上拉著陳初六的手:“初六啊,朕恐怕撐不過去這一次了。方才已和諸位大臣交代了後事,今後太子要靠你們了。”
“靠我幹什麽?我一個平頭百姓……”
“你不是郡主的夫君嗎?呵呵呵,永平啊,你和八弟一樣,是執拗的人。”皇上感慨道:“你跟著初六,是不錯的選擇。如今初六還難成大器,你要用心內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