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向前駛了一段距離,可以站在船上,看到汴口的閘門了,才再一次聽了下來。河中有幾艘小舸靠了過來,拿了賞錢,就說在此等候,有什麽要吃的喝的,可以差他們去岸上買,只是需要另外給錢。
陳初六所在的這一條河道,停有幾十艘船,雖然還是有點多,但卻是那種看得著希望的多。要是在民船那邊等著,就感覺下輩子都住在船上。
旁邊剛好停著一艘船,也是官船,陳初六走到甲板上,朝那艘船上的人拱了拱手,道:“有禮了,敢問閣下是在哪裡高就?”
但見對面那船上的人,臉色帶著一絲驕傲,對陳初六也拱了拱手:“在下並未在衙門裡做事,只是家父在衙門裡,故而接著家父的名頭,掛了官船的名號。兄台在何處高就?”
陳初六擺了擺手,笑道:“在下也是籍父之名,對了,這船還要多久方能開動,這閘口一天能過多少船?”
對面那艘船上的人回到:“每天只能過五百艘船,各地漕糧稅貢,可以過三百艘船,民船八十,官船一百二。這閘口是兩頭的,所以從這邊過去,就得打個對折,每天只能走六十艘船。還要燒香拜佛,朝廷不要有急事。”
陳初六歎了口氣,說了句這該如何是好,對面那艘船的人又道:“要是水位下去了,一天就能過去,要是水位下不去,就得看官位大小。像我們這種,肯定是排在最後的了,但呆在這裡,總比和那些平頭百姓要舒服一些。”
“在下有急事進京,不知什麽地方能疏通疏通關系?”
“不會是令尊被貶了,急著去接他吧?”對面那船問道,臉上還有一絲替人傷心的顏色,指著前頭道:“只要找個小舸問問,他們就能帶你去疏通關系,給的錢多,就能走前面。”
“多謝了。”陳初六照著那人的指點,帶著陳長水,招了一個小舸,上了岸,去尋找看守閘門的官員,讓他們先走。
民船那邊,誰給得錢多,誰就先走;官船這邊,誰的官大,誰就先走;漕船那邊,誰的人能打,誰就先走。各有各的江湖,各有各的天理王法。
陳初六走到閘口,周圍的官吏抬頭看了一眼,又是低下頭去了,像陳初六這般年輕,又一點市儈之氣也沒有的,自然就是毛頭小子,不用去管,來了也是白來。
但陳初六還是徑直走了過去,找了個有官服的知事面前,淡淡地問道:“若想先走,要多少銀子?”
知事微微張嘴,周圍那些官吏,俱是惋惜起來,這等有錢而且肯出錢的人,可是不多。
隨即,那知事皮笑肉不笑地道:“不錯,開門見山,你這後生,很有前途。一天只能過六十艘官船,眼下只剩下十艘的名額了,你是剛來的吧?看看外頭那些船,至少要等到三天之後,你說這三天,值多少錢?”
陳初六若是將聖旨拿出來,這些人豈敢阻攔。但聽了李迪的警告之後,他還是決定悄悄回家,要是家裡真有那些惡奴,就可以出其不意。
知事見他不說話,冷笑一聲道:“要是不肯出錢,就對不住了。誰到這裡來,都得按章程辦事,您請回吧。”
就在這時,身後有人陰陽怪氣道:“呦,這不是剛才那人麽,嘴皮子厲害,在這裡怎麽不耍了?還以為你有天大的本事,沒想到連個河都進不了吧?”
陳長水握緊了拳頭,陳初六按住了他的肩膀,小聲道:“這家夥的船上寫著一個貢,姑且看看,到底是哪裡來的。”
周圍的官吏見來的那人是押貢的,皆是不敢怠慢,連知事也站起來,繞過陳初六兩人,討好的過去了。
“奉秦風路帥司令,押送班佑草原,若爾蓋可汗的貢品入京。速速安排我們過去,若是耽誤了入貢,天子責問下來,你們全都得貶為庶民。”
“是是是,這貢船算作漕船,馬上開閘,讓他們過去。”知事揮手道,那人又回頭看了一眼陳初六和陳長水,指著道:“這兩個人剛才坐的可是官船,依我看來,他們就是冒名頂替,還望知事嚴懲。”
知事回頭爆喝一聲道:“好大的膽子,還敢冒名頂替官船,來人,將他們壓下去打二十鞭子,把他們的船,趕到民船那河道上去。”
陳初六大笑一聲,道:“班佑草原,原本屬吐蕃的地方,你們那個什麽若爾蓋可汗,竟然跑到大宋來入貢,難道不怕被吐蕃滅了?”
那人臉色一變:“胡說什麽,班佑草原若爾蓋可汗,很早就歸附大宋了。”
陳初六這是冷冷道:“下封可汗、藩王,皆歸屬路一級管轄,各可汗、藩王入貢,皆有時日。秦風路的可汗、藩王,應當是開春化雪時入貢,你們怎麽現在就來了?”
“用得著你來管?你算什麽東西?”
“放肆,他們既然乘的是貢船,就算不是若爾蓋可汗的人,那也是算漕船,便能即可過閘。”知事冷笑道:“你這小子,自己的事情還沒解釋清楚,休要來多管閑事,你且將你的牙牌鹵簿拿來看看,若不是官身,本官要將你的船鑿沉在此。”
陳初六笑了笑,道:“黑子,將牙牌鹵簿給他們看一眼,告訴他們,本官現在就要過河,不論漕船也好,官船也罷,都要排在本官後面。”
知事心裡不明白,眼前這人的調子,怎麽會這麽高。陳長水拿著牙牌鹵簿,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知事頓時便明白了,上下牙齒敲個不停。
隻讓他看了一眼,陳長水邊將鹵簿、牙牌收了回來,道:“還不去開閘,等著做什麽?”
“下官遵命。”知事大驚,轉頭過去聲嘶力竭地喊道:“快快快,快去開閘,放這位大人的船過去,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排在後頭!”
陳初六不作聲,轉身而去。閘門下的眾人這才問道:“知事,這位大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他就是天子禦賜的天下第一知府陳初六!”
“什麽?是他?哎呦,我這嘴要不得了,聽說陳大人可是天上的星宿,剛才罵了他,我這嘴要生疽了!”
貢船上的那幾位,臉色陰陽變化了許久,除了驚訝之外,沒人知道他們還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