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五千人馬就這樣被伏擊了。

  雖然是冰天雪地，但頡利可汗卻感覺到，自己渾身是汗。

  再看看身邊的士兵們，個個皆是臉有懼色。

  突利和其余的部落，暫時跟他劃清了界限。

  繼施羅疊、執失思力、阿史那思摩之後，契苾何力也生死不知了，頡利可汗第一次感覺到了孤單，無助。

  還有勃貼，查莫乾、哥倫、黃氏兄弟，也先後離開了他。

  但是，往後呢，是大唐的邊境，他去不得。

  往前，是王庭，已經落入敵人之手。

  左右和後面，曾經都是自己人，現在卻形同陌路。

  “繞過陷阱，繼續行軍。”頡利可汗一咬牙，下達了命令。

  “王庭已經被佔領，我等只能背水一戰，不然，都會跟契苾部一個下場。”

  “大突厥的戰士們，拿起你們的刀槍，尋找那可惡的唐軍，報仇雪恨吧。”

  “而且，咱們的家人，必然已經死於唐軍的屠刀之下，難道你們不想為他們報仇雪恨嗎？”

  “報仇，報仇……”立即，頡利可汗幾句話就把這支軍隊的士氣再次徹底點燃。

  繞過陷阱，大軍繼續向前進發。

  這一次，頡利可汗不再分兵，而是讓大軍排成一字長蛇陣型，向前行進。

  一字長蛇陣型，有弊端，也有好處。

  弊端不說，其好處就是，一旦被伏擊，不至於大規模地受損，更可以快速形成反擊。

  一刻鍾之後，前面忽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白布。

  白布有一丈長，三十多丈寬，上面寫著一段東突厥文字。

  “離開頡利吧，我的孩子。”

  白布黑字，看得分明。

  而且，這個橫幅是突然間出現的，之前毫無任何征兆。

  頡利可汗又驚又怒，立即向兩邊仔細看去。

  果然，被他看到了，左右各有一騎，飛快地向北面馳去。

  白馬，白甲。

  在白茫茫的雪海之中，不仔細看，真的無法分辨出來。

  頡利可汗倒吸一口涼氣，把環境充分利用起來，此等謀略，就算是孫武重生，只怕也莫過於此啊。

  李楓，難道你真是本汗的克星嗎？

  這一刻，頡利可汗更加後悔，當初李楓出使的時候，他為何沒有將其斬殺。

  不然，大唐沒有了李楓，何來今日他的一敗再敗。

  前面的隊伍，突然間亂了起來。

  有人大喊著：“天哪，這是我娘的字跡，她還活著。”

  “什麽，你娘還活著，有我娘的字嗎？”

  “你好好找一找，好多的名字，差不多得有十幾萬個名字吧，肯定有你娘的。”

  “太好了，我娘也活著，她沒有被唐軍殺死。”

  “既然咱們的家人都活著，咱們還去打王庭幹嘛？”

  “是啊，萬一惹怒了唐軍，把咱們的家人都殺了，豈不是弄巧成拙？”

  “你們看，唐軍讓咱們離開大汗，就是說，只要咱們離開大汗，咱們的家人就安全了。”

  “可大汗會讓咱們離開嗎？”

  “大汗已經敗給唐軍四次了，每一次都是全軍覆沒。”

  “咱們若是繼續跟唐軍為敵，結果只有死路一條，我可不願死，不然，誰來養我的家人？”

  “我也不能死，我們兄弟只剩下我一個了。”

  ……

  軍心，迅速嘩變著，一傳十，十傳百。

  終於，有一個士兵扔掉手中的弓箭和樸刀，翻身上馬往北而去，口中大叫著：“我不打仗了，我要去跟我的家人團聚。”

  頡利可汗大怒，立即取下弓箭，一箭射出，將此人射下馬來。

  “誰若是膽敢背叛本汗，這就是下場。”頡利可汗手持弓箭，大聲咆哮著。

  頡利可汗畢竟積威已久，他這麽一殺人立威，剩余的人果然是有賊心沒賊膽了。

  “你們以為，你們回去，就能保命嗎？”

  “告訴你們，唐軍必殺你們，絕對不會讓你們有活路的。”

  “眼下，咱們唯一背水一戰，攻下王庭，滅掉唐軍，才是生路。”

  嘩變，被頡利可汗勉強按下去了，大軍繼續前行。

  但是，沒過多遠，又一個巨大的橫幅。

  這一次上面寫的字是：唐軍仁慈，只要你們離開頡利，我們就能活下來。

  跟上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條橫幅上，沒有那麽多的簽名了，卻是掛了幾個腦袋。

  “你們看，是大汗的妃子們。”

  “天哪，大汗的妃子們都被殺了。”

  “是剛剛被殺的，你們仔細看，血還沒乾呢。”

  “看來，咱們的家人是真的活著呢。”

  “可如果咱們繼續跟唐軍作對，咱們的家人就會跟大汗的妃子一個下場。”

  “天哪，那豈不是說，咱們的決定跟家人的生死相關了？”

  “但大汗不讓咱們走，阿羅代剛才就被他射殺了。”

  “他跟大唐有仇，咱們不一樣，他不讓咱們走，咱們就留下來送死，還要害死家人嗎？”

  “咱們一起上馬，我就不信他能把咱們都射下馬來。”

  “對，一起上馬，一起逃走。”

  ……

  立即，差不多十幾個人，一起翻身上馬，扔掉兵器，向北而去。

  頡利可汗果然再次大怒，搭弓射箭，射下來一人。

  但是，其余人卻跑出了射程之外，讓他無可奈何。

  這麽一來，給其余人提醒了啊，大家可以一起逃，頡利可汗最多只能射死一人，生存的幾率大得很啊。

  於是，更多的東突厥士兵放下兵器，翻身上馬， 一起向北逃去。

  頡利可汗雖然怒極，但他所能殺死的人畢竟太少太少，更多人的漸漸離他遠去。

  不到半個時辰，頡利可汗的身邊，只有五千兵馬了。

  這五千兵馬，是頡利可汗的親衛軍，對他的忠誠絕對是百分之百。

  但是，頡利可汗看得出來，這五千人的眼神，沒有戰意，只有濃濃的思念親人之意。

  “攻心戰，好可怕的攻心戰。”頡利可汗望向王庭的方向，嘴裡喃喃自語著。

  幾乎是一瞬間，頡利可汗的臉上多了幾條皺紋，原本的滿頭黑發，竟然白了一半。

  狠狠地將弓箭扔在地上，頡利可汗望著滿地凌亂的兵器，轉首望向這五千人：“你們有誰想走，趕緊走，本汗給你們一次機會。”

  “不想走的，隨本汗拚死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