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狹窄逼仄的通道,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燈火明亮的密室,此刻正有一個中年男子端坐在案前,手捧一本儒學經義看得津津有味。
“爹!”
香菱一見到那道身影,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驚懼憂慮,梨花帶雨般哭喊了一聲。
中年男子豁然轉身,見到愛女之時,硬朗的面容之上浮現出了欣慰笑意,一把將其摟入懷中,而後對朱雄英含笑開口道:“來了?隨便坐吧!”
朱雄英:“???”
你是屬實牛逼!
怎滴天牢是你家啊?
來了還讓隨便坐?
“咳咳……不坐了,這是帶給您老的衣服,還有一些香菱親自給您做的點心,還有一壺九州老窖給您量身定製的酒!”
朱雄英略顯尷尬地將手裡的東西放在案桌上,隨後給了獄卒一個凶惡眼神,嚇得後者連滾帶爬地跑了。
這玩意兒吧,怎麽越看越像是醜媳婦兒見公婆?
只是天牢這地方有些不太應景,毛鑲身上這一身囚服也不應景。
毛人屠看見案桌上那猩紅的飛魚蟒衣,半晌怔怔無言,不知過了多久才苦笑一聲,拍了拍朱某人的肩頭道:“好孩子,有心了,陪我喝兩杯吧!”
“爹你有傷在身,不能飲酒……”
小香菱話還未講完,便被毛人屠一記手刀斬暈了過去。
朱雄英見狀心中一凜,清楚這位凶威懾天下的毛人屠,接下來有話對自己講了。
二人相對而坐,中間放著那些糕點,與那壺為毛人屠量身定製的九州老窖。
毛鑲探手取出了一塊糕點,一把送入口中,細細品味片刻,頗為感慨道:“這是瀘溪河旁的紅桃酥吧?這孩子真是有心了,還記得本座好吃這桃酥!”
“嗯,香菱常說,小時候您老總是慣著她,想要什麽好吃的都給她買,也從不與她爭搶唯獨有一次您跟她爭搶起了那僅剩的一塊桃酥,她這才記住了您老喜歡吃這玩意兒。”
“下面是香菱仿照紅桃酥,親手做的糕點,您老不妨吃吃看,試試看這孩子的手藝如何?”
朱雄英的一番解釋,令毛鑲紅了眼眶,當即探手取出了一塊模樣奇怪的糕點,臉上浮現出了莫名笑意,隨後一把塞入口中,大口吃了起來,還時不時發出讚歎之聲,看得朱雄英半晌無言。
“想不到我毛鑲,有朝一日還能吃到自己女兒親手做的糕點,此生無憾了!”
毛人屠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隨後豪邁大笑道,笑聲之中充滿了欣慰,充滿了喜悅,根本不像一個即將被處以極刑之人。
“毛……叔,有些話小子……”
“小王八蛋,本座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惑,先聽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毛人屠抬手打斷了朱雄英的詢問,目光慈愛地看著香菱,回憶不斷翻湧,直至泛濫成災。
“那年冬天……”
那年冬天,大雪封山,雪飄如絮,連綿不斷。
因嚴冬大雪驟至,凍死餓死者不計其數,各地災民流民蜂蛹而來,為了活命不惜衝擊金陵帝都。
皇上見狀勃然大怒,一面開倉放糧,搭棚施粥,全力賑災,一面糾察災區貪官汙吏,為此上百名達官顯貴掉了腦袋。
在朝廷全力賑災之下,災民流民暫時居於外城,因無地無糧,每日靠著官府定時施粥勉強苟活,時常可見屍體棄於溝田之中。
年關將至,本該天下同慶,但帝都內外卻是突然發生多起孩童綁架拐騙案件,不但城外流民聚集地十幾名孩子消失不見,連京師之內不少富商顯貴家的孩子都接連消失。
一時之間,京師流言四起,稱有妖魔鬼怪出沒,專食小兒心肝,鬧得沸沸揚揚,愈演愈烈。
皇上聞言暴怒不已,勒令應天府尹盡快抓住真凶,破除這鬼神妖魔作怪一說。
奈何半月過去,非但未曾尋到半點蛛絲馬跡,反倒是徹底丟光了朝廷顏面,妖魔作祟之說甚囂塵上,甚至在有心人的攛掇造謠下,牽扯到了即位不久的當今天子!
形勢愈發嚴峻,皇上不得不派出禁軍儀鸞司大將軍親自出馬,嚴查此事,早日破案。
儀鸞司大將軍自皇上起兵以來便追隨左右,深得皇上器重,此次探查這麽一個孩童失蹤小案,不過是殺雞用牛刀罷了。
全城戒嚴,挨戶搜查,禁軍出動,無人可擋。
短短五日之後,大將軍便追查到了線索,順藤摸瓜搗毀了一個人牙子窩點,而後從人牙子頭頭口中尋到了那些失蹤孩子,並揪出了幕後主使————一位因功封爵的當朝侯爺!
最終那位侯爺滿門抄斬,人牙子盡數伏誅,失蹤孩童也回到了父母懷抱,一切自此塵埃落定。
儀鸞司大將軍因此受到皇上大力嘉賞,成為炙手可熱的朝堂新貴。
豈料第二年開春,皇上裁撤親軍都尉府與儀鸞司,改置錦衣衛,原儀鸞司大將軍搖身一變,成為了錦衣衛指揮使。
再過了幾個月,大將軍就成了那頭,凶威懾天下的瘋狗,毛人屠!
“小王八蛋,你現在知道你那位皇爺爺,布局有多深了嗎?”
朱雄英早就面無血色,臉色難看至極,聞言微微點頭。
“起初我並未察覺有任何異樣,直到應天府尹依舊做著他的應天府尹,而我卻搖身一變成了錦衣衛指揮使,成了功臣勳貴的死敵,我才明白了一切!”
一杯美酒下肚,毛鑲醉眼朦朧地看向半空,目光之中盡是痛苦與無奈。
“呵,這本就是一個小案子,應天府尹自然可破案,但他不能破,因為他不是那個破案之人,此案非我毛鑲不可破!”
“通過此案,皇上看出了我做事細致,且忠心耿耿,或者說,這本就是皇上特意為我設下的考驗,目的便是讓我名正言順地成為錦衣衛指揮使,成為他鏟除功臣勳貴的手中之刀!”
朱雄英:“!!!”
真是好得很啊!
太祖爺啊太祖爺,果真不愧是開國大帝啊!
為了大明長盛久衰,可以犧牲掉一切,為此不惜設計讓人往裡鑽,達成目標之後,再將其凌遲處死,以平民憤!
呸,這老東西真不是個東西!
“那香菱的身世……嘶,她不會是我親戚吧?”
朱雄英一臉懵逼地出言問道,整個人都不好了。
垂死病中驚坐起,小醜竟是我自己?
毛人屠:“???”
這個小王八蛋,腦子裡面是不是有那個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