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托著腮幫子,百無聊賴地撐在桌子上,小小的腦袋瓜裡面充滿了疑惑。
為什麽太祖爺還不殺過來呢?
這不合情理啊!
那夜涼亭之中,自己故意透露了那些驚天隱秘,那些潛伏在側的錦衣衛豈會不知?
錦衣衛都知道了,太祖爺自然也就知道了。
那他為什麽不立馬殺過來,龍攆直接駕臨天界寺?
這都過去好幾日了,別說龍攆,連一道詔書旨意都沒有!
難道我朱某人這皇長孫當真這麽不值錢?
不合理啊!
即便我不值錢,太子爺朱標可是國之儲君,他難道也不值錢?
自家老爺子到底在想什麽?
這麽沉得住氣的嗎?
這補太合理啊!
難道自家老子朱標……不是老爺子親生的?
你娘咧!
我好像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
朱某人滿臉震驚,片刻之後卻是突兀地賤笑了起來。
豈料剛好被匆匆而來的棋韻撞見,後者滿臉嫌棄地遞上一封密信,簡短開口道:“公子,查清了,燕王府現任長史易先生,此人的生平秉性皆在此處!”
朱某人聞言立馬來了精神,正襟危坐地翻看著密信,棋韻則在一旁閑適地逗弄起了馴鴿,至於香菱早就不見蹤影。
不用多想,小香菱不是去纏著宗泐大和尚給她做美味的膳食,就是溜到廚房去偷吃的了。
這個小丫頭,當真是一個乾飯王啊!
江左小鳳凰這家夥辦事能力還是可以的,加之有狐媚兒小白臉等勳貴子弟的協助,調查一個燕王府長史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雖然密信上面記錄的事跡有限,但足夠朱某人發現一絲端倪了。
從情報上來,這個易太初堪稱出身書香門第的妖孽神童,妥妥的士子楷模。
他與朱老四勾搭在一起,更多的原因是基於其對朱老四的欣賞!
不得不說,朱老四還是有著相當大的人格魅力,比之太子爺都不遑多讓!
自易太初成為燕王府長史後,終於與朱老四膩歪在一起,甚至同枕而眠,足以見二人的關系好到了什麽程度。
那麽,問題來了!
小鳳凰陳弘毅在情報最後特別提了一句,燕王府車隊離開京師時,並未見到易太初露面!
這合理嗎?
這很不合理!
易太初連夜入京,定然聽聞自家王爺在京師之中落難的消息,重情重義的易某人僅憑胸中一腔熱血,遂千裡馳援!
入京之後,卻貌似根本沒有什麽作為啊?
連浪花都未能翻起來一絲?
然後,人不見了!
作為燕王府長史,燕王離京,這麽重大的項目,他這個燕王府總管不得出面為自家王爺辦好各種手續,安排好各種日程?
但是,人沒了!
偏偏這個易太初是個正兒八經的儒學士子,甚至還是碩儒名士的嫡子!
那就只能證明一件事:道衍狗賊,已經勾搭上了朱老四!
而易太初這位燕王府長史,已經失勢了,甚至已經被朱老四圈禁了!
你娘咧!
千算萬算,千防萬防,還是讓這兩個命中注定的人走到了一起!
一個經天緯地的陰謀家,一個才華橫溢的野心家!
這算是強強聯合,黃金搭檔?
一想到這兒,朱雄英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
得到了道衍狗賊的全力輔佐,朱老四更是如虎添翼,接下來便是等待時機率師北征,打出赫赫威名!
但最令人不安的並不僅限於此,而是道衍狗賊!
道衍,知道自己命格已變!
倘若他將此事告知了朱老四,那自己極有可能……現在可就要正面剛上這位未來的“永樂大帝”了!
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麽?
朱某人陷入了良久的沉思,眉頭始終緊皺。
與此同時,征南大軍營地,某營帳之內。
大明宣德侯金朝興正滿臉凝重地看著地圖,面色顯得不太好看。
洪武十三年,西平侯沐英受命翻越賀蘭山突襲蒙元舊都和林,一舉擒獲北元國公脫火赤、樞密知院愛足等眾,再次給北元造成重大打擊。
自此,北元威脅日益減小,殘存的北元勢力再無力南侵!
洪武十四年,朝廷將重點打擊對象轉為西南地區,任命大將軍傅友德為征南大將軍,藍玉、沐英、郭英三名猛將為征南副將軍,率三十萬大軍征伐西南,打響了西南之戰!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大軍平定西南,那麽大明江山自此徹底穩固,不可動搖!
因此,此次西南戰役戰略意義極其重大,參戰諸將皆卯足了勁兒打好這關鍵一仗!
盤踞於雲南地區的殘元勢力以元梁王為主,這個忠於北元朝廷的黃金家族血裔,不但多次拒絕了朝廷的招降,甚至還殺死了朝廷特使以表明決心!
為抗擊征南大軍,元梁王傾整個雲南之力,集結十萬精銳大軍,在曲靖的白石江南岸沿線布防,試圖憑借險要地勢,在這裡與己軍決戰,一戰擊垮己軍主力。
不得不承認,這個元梁王倒還是有著幾分本事,如此一來果真給己軍造成了不少的麻煩。
毫無疑問,己軍遠道而來,糧草輜重不多,只能速戰速決,根本無法與元軍僵持下去。
這個元梁王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會如此有恃無恐,擺明車馬構築防線!
金朝興一張國字臉上充滿了憂色,銳利的眸子始終緊盯地圖,試圖找到元軍防線的破綻!
正當此時,一人卻是突兀地走了進來。
“父親大人,京師……”
“叫我‘將軍’,軍中無父子,法令大如天!”
來人話還未講完,便被硬生生地懟了回去,不由苦笑一聲,挺直了腰杆暴喝道:“將軍大人,下官有要事稟報!”
這突兀的暴喝,反倒是嚇了金朝興一跳。
後者氣急敗壞地上前作勢欲打,來人急忙求饒似的躲過。
“小王八蛋,找抽是不是?有屁快放!”
金朝興看著自家長子,心中一片溫暖,沒好氣地笑罵道。
來人正是金鎮,宣德侯嫡長子,與朱雄英見過的次子金元德不同,金鎮天生魁梧,勇猛無雙,極類其父,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就是下一任大明宣德侯!
“將軍,府中二弟突然傳來了緊急消息!”
府中二弟?
元德?
他不是在國子監進學修德嗎?
金朝興聞言滿臉詫異之色,心中隱隱生出了些許不安。
自己家老二,就他娘的不像是自己親生的!
明明出身武將世家,卻偏愛舞文弄墨,跟個小白臉似的!
若不是有長子金鎮繼承自己的衣缽,自己也不會任由他在這條“不歸路”上一錯到底!
父子二人的關系,可想而知!
“他在信中說了什麽?難道又惹出了什麽禍事?你看著處理便是,不用拿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惡心我!”
宣德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根本不願接過信件。
相比於自家老二的家信,他還是更關注如何突破元梁王的防線!
豈料金鎮神情怪異地回答道:“將軍大人,您還是自己看看吧,這事兒……我做不了主!”
我看?
我看你奶奶個腿兒!
宣德侯極其不耐煩地接過信件,一把撕開信封,正想著整理一下措辭,好好怒罵那個不孝子一番。
但當他看清書信內容後,卻是滿臉的驚詫莫名,而後難以置信地再讀了一遍。
這哪是什麽家信啊!
金元德這個兔崽子,是在信裡面咒自己死啊!
這個不肖子孫,他想做什麽?
他娘的失心瘋了吧?
不但咒自己,甚至還扯到皇長孫頭上去!
宣德侯怒極反笑地握著信件,滿臉鐵青地低喝道:“你二弟這是什麽意思?咒老子死嗎?”
“娘希匹的!這個小兔崽子!老子回京不扒了他的皮!”
金鎮聞言苦笑不已,似乎對自家老子的反應早就料想到了。
實則誰看到這封信件心中不怒?
遠在京師的二弟,不通軍事的二弟,竟然極力勸告父親千萬不能進軍會川,甚至還拉出了皇長孫作證!
自家二弟,究竟是聽信了誰的讒言啊!
金鎮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陡然生出了悔意。
只怕自家老子回京之後,二弟少不了被毒打一頓了!
金朝興將家信連同信封揉成了一團,隨意地扔在了腳邊,視線再次投射到了地圖之上。
正當金鎮拱了拱手,準備轉身離去時,營帳之外卻陡然傳來了喝聲:“金將軍,大將軍召集諸將議事,請將軍即刻前往帥帳!”
帥帳議事!
聞聽此言,宣德侯立馬興奮了起來。
這說明大將軍已經有了主意,準備突破元軍防線了!
果真不愧是大將軍啊!
由衷地誇讚了一句,金朝興當即披甲向外走去,還不忘拉上了自己的嫡子金鎮。
是人都有私心,金朝興也不例外。
諸將議事時,或多或少地都會帶上自家最得意的後輩,讓他們立於一旁旁聽,這已經成為一個默契的潛規則了。
畢竟自己等人老了以後,為大明開疆拓土之人,則是這些小輩了。
現在不趁機培養他們一番,將來大戰爆發,誰能掛印出征?
真正的將門子弟,不是紙上談兵的趙括馬謖,而是自沙場走出的草莽英豪!
待二人趕到時,帥帳之內已是名將雲集。
西平侯,沐英!
永昌侯,藍玉!
皇上小舅子,郭英!
還有那位坐在首位之上,威震天下的潁川侯,征南大將軍,傅友德!
諸將齊聚,氣氛瞬間凝重了起來。
眾將齊刷刷地望向大將軍,期待著他的將令。
“兩軍隔江對峙,但軍情刻不容緩!”
“我意佯攻渡江,派出奇兵繞行至下遊會川偷渡過江,殺元軍一個出其不意!”
嗯,此計甚妙!
作為大將軍的小迷弟,宣德侯聞言恨不得撫掌擊節,滿臉崇拜。
但他身後,金鎮卻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情不自禁地拉了拉自家老子的胳膊。
宣德侯滿臉不耐煩地扭頭望去,只見自己最中意的兒子低聲吐出了兩個字:“會川!”
會川?
會川怎麽了?
就是要殺入會川,奇兵突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嗯?
等會兒?
會川!
這個地方怎麽有點耳熟?
宣德侯陡然想起了被自己揉成紙團的家信,駭得倒吸了一口氣!
自家老二,在家信之中,勸告自己,千萬不可進軍會川!
這……算是巧合嗎?
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皆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