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呂虔忙完回到城樓上。
見到劉梟,呂虔行了一禮,稟報道:“大人,祝家的事情已經處理妥當。該下獄的全部下獄,該處死的當場斬殺,該遣散的全部遣散……祝家的一應錢財、糧庫,盡皆封存。至於大人安排人送來的祝家商鋪消息,也都全部查封。”
劉梟道:“辛苦了。”
呂虔搖頭道:“卑職不辛苦,只是縣令斬殺祝文,覆滅祝家,大動刀兵,恐怕會引起動蕩和不安。尤其是一次性處置了這麽多的人,殺孽太大,或許會惹到清流攻訐,大人得提前做好準備,以免被打個措手不及。”
劉梟眸子中精光一閃而過,他初到廣縣,對廣縣的情況不甚了解,最怕的不是有人出頭頂撞,而是怕有人陽奉陰違,暗地裡使絆子。
真有人跳出來,反而是好事。
來一個,他殺一個。
亂世當用重典,才能穩穩立足廣縣。
劉梟自信道:“無妨,若是真的有人跳出來,正好可以一次性解決他們。”
呂虔便不再說話了。
劉梟抖了抖衣袍,說道:“呂縣尉,城樓上的事情交你處理,本官回縣衙去。”
“喏!”
呂虔應下,親自送劉梟離開。
劉梟乘坐馬車回到縣衙,他並沒有休息,而是派人調來了廣縣的資料和卷宗,了解廣縣的情況。本主也是初來乍到,對廣縣不甚了解,所以記憶中沒有資料,得靠劉梟自己查閱。
劉梟既然來了,且殺了劉陽的人,和劉陽徹底撕破臉皮,他得早早準備,再伺機殺回王府,奪回屬於他的一切。
……
廣縣,城北。
挨著縣衙不遠處,有一處古色古香的住宅。
宅子中的主人名叫王鈺,年近五旬,是廣縣人,師從北海相孔融。王鈺跟隨孔融學成後,便回到廣縣潛心研究經典。
在廣縣的清流士人中,王鈺威望最高。雖說祝家是廣縣的第一大族,祝文家資豐厚,但論及地位和底蘊,卻是天差地遠。
一個是商人,一個是廣縣的文人領袖,地位懸殊,不能對比。更不要說,王鈺有孔融這樣的一位老師在背後。
廣縣的人見了王鈺,都得禮敬三分。
此時在書房中,王鈺正在研讀《孝經》。在研讀之際,他也為《孝經》做批注,寫下自己的認知和看法。
“咚!咚!”
敲門聲,自書房外響起。
王鈺擱下手中的書本,吩咐道:“進來!”
嘎吱一聲,房門被推開。
一個身著博領大衫,頭戴進賢冠的中年人走了進來,行禮道:“父親!”
此人名叫王瑾,是王鈺的長子。
王鈺問道:“有何事?”
王瑾坐下來,緩緩道:“回稟父親,兒子剛得到消息,新上任的縣令劉梟,派縣尉呂虔滅了祝家,將祝家的嫡系盡皆斬殺,並遣散了祝家的仆從,還把一部分祝家人下獄了。”
王鈺抬頭道:“有這事兒?”
王瑾道:“不僅如此,祝家的錢財、糧食和商鋪,盡皆被官府扣押封存。父親,劉梟初到廣縣,就妄動刀兵,殺人無數,令廣縣血流成河,此行為如魔頭一般。如果放任劉梟繼續,恐怕廣縣將徹底陷入劉梟的魔爪內。如此狠厲之人,兒子認為不能聽之任之。”
王鈺眉頭微蹙,深邃的眼中透著審視神色,打量著眼前的王瑾。
他不說話,王瑾便有些拘謹。
半響後,王鈺道:“你不認同劉梟的做法,打算怎麽辦?”
王瑾心頭一喜,懸在半空的心放下,連忙說道:“父親是廣縣的名宿,更是廣縣的清流領袖。如今劉梟肆意妄為,兒子竊以為,父親應該前往縣衙勸諫,令劉梟釋放抓捕的祝家人,交換祝家的財務,再令劉梟公開道歉,以安撫廣縣民心。”
王鈺盯著侃侃而談的王瑾,眼神漸漸明亮,更銳利無比。
那眼神,仿佛看穿了王瑾心中所想。
王瑾被看得惴惴不安,挪了挪屁股,說道:“父親認為怎麽樣?”
王鈺說道:“老夫聽聞,你和祝文走得很近?”
王瑾心頭咯噔一下。
他和祝文的確有來往,甚至祝家的一些商鋪,也有他的份子。正因為有他的利益,祝家倒了,他在祝家的利益也受損,王瑾才不甘願。
再者,王瑾也知道劉梟和劉陽的矛盾,他對付劉梟,不僅能拿回所屬的利益,還能順水推舟的幫劉陽一把,也算劉陽欠了他的人情。
這是王瑾樂見其成的。
所以,王瑾才來勸說王鈺,希望王鈺能替他出頭。
王瑾卻不會承認,一本正緊的說道:“父親,兒子和祝文私下裡是有一些往來,但都是祝文邀請,兒子礙於情面不得不去。祝文被殺了,兒子只是覺得,祝文死得太兒戲,祝家被拿下也太兒戲。如果長此以往,官府便不需按照法令行事,動輒殺人,動輒滅家,令人思之極恐。”
王鈺卻是歎息一聲。
知子莫若父!
他自己的兒子,豈能不知道,必然是王瑾和祝家有利益來往,王瑾才來找他。只是劉梟隨意的處死祝文,隨意的覆滅祝家,的確有違律法條例。
這般兒戲的殺戮,王鈺也不讚同。
國有法度,萬事需按例行事,祝家只要沒有犯法,或者說劉梟沒有抓住祝家犯罪的記錄,即使祝文得罪了劉梟,劉梟也不該是隨意的殺人。
王鈺捋著頜下的胡須,吩咐道:“明日一早,為父自會去縣衙拜會劉縣令。”
“喏!”
王瑾大喜。
事情終於成了。
王瑾渾身輕松的走出書房,回到自己的房間,卻又連忙把身邊的心腹喊來了,吩咐道:“你馬上去通知周麟、柳承、嶽望等人,讓他們明日一早,到縣衙和父親一道勸諫劉梟。”
周麟、柳承、嶽望,都是廣縣名流。
這些人和王家關系密切,和王瑾也是關系密切。
“是!”
王瑾的心腹得令,便立即去安排。
“劉梟啊劉梟,有父親和廣縣的儒士清流給你施壓,你能擋住嗎?這一回,你吃到嘴裡的祝家利益,都得吐出來。”
王瑾眼中閃爍著貪婪光芒。
在他看來,只要王鈺和廣縣的士氣清流前往,劉梟不敢放肆。
祝文是商人,身份低。
殺了,也就殺了。
可似王鈺這樣的清流名士不同,一旦劉梟敢殺士子清流,甚至敢對士子清流動刀兵,消息傳出後,必然遭到攻訐,甚至遭到齊國乃至於更大范圍的士子針對。
屆時劉梟將沒有立錐之地。
這天下,畢竟是士人佔據主要地位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