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當羌、青衣羌和氐人一並趕路,也有其余的外族一道,往長安行進。隊伍浩蕩,蜿蜒猶如長蛇般。只是在所有人中,青衣羌的地位最低。原因無他,因為徹吉利曾經稱帝,曾經抵抗劉梟,這是導致青衣羌地位低的原因。
雖說這不是劉梟的命令,劉梟也沒有說要如何處置青衣羌。但這一次的戰事,燒當羌和氐人都只是協助,不是主犯。所以默認的,青衣羌地位低了很多。
“呼!呼!”
冬日的上午,寒風凜冽。
天空中,下著小雪。
天氣寒冷,以至於地面鋪了一層積雪。百姓踩踏著積雪,沿著官道趕路。雖然地面上有積雪,但不是太厚,依舊能順利的趕路。
到晚上,天氣愈發寒冷。
雷全生一家,是青衣羌中的一員。
青衣羌早就和漢人雜居,許多青衣羌人的姓氏,都是漢人的姓。只不過雷全生的家境不怎麽好,家裡日子清苦,大字不識一個。
他的父親,找人取了個雷全生的名字。在雷全生不到十歲時,他的父母就過逝了,留下雷全生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過日子。
好在雷全生踏實本分,是個勤懇的人。靠著他一身的氣力,雷全生日子雖然過得緊巴巴的,但也還能果腹。成年後,他說了一門親事,娶了個本地的青衣羌女子。
兩人都很務實,日子也不錯。
尤其妻子生了個帶把的兒子,雷全生更是滿心的歡喜,更是努力的做工,掙錢養家。在徹吉利稱帝後,破羌縣百姓的日子愈發難過。雷全生一家,也陷入貧苦困境,吃了上頓沒下頓。
曾經他兒子胖嘟嘟的,很是可愛。如今兩歲多的小孩子,卻因為營養不足而面黃肌瘦,這一切都是徹吉利鬧的。
劉梟帶兵來剿滅了徹吉利,雷全生這類人,自是滿心歡喜的。尤其遷往關中一事,雷全生和妻子都不覺得是壞事。他甚至和妻子說,只要到了關中,分到了地,就可以自己種地,家裡肯定能過上好日子,不會再餓肚子。
因為雷全生在破羌縣時,就替人種地,懂得耕種的技藝,也有一身的力氣,能做好事情。雖說家當不多,他們沒有多少存糧,不知道能否堅持到長安。但在他們趕路不久後,中午和傍晚兩個時間,漢軍會開設粥篷,給貧苦的人一碗熱粥。
這樣的粥,不可能粘稠。
對於青衣羌中的貴族老爺來說,是看不上的。然而對雷全生這樣家境艱難的人來說,他們一家三口能領到一點粥,便是極為幸福的事情。
至少,孩子能喝點,不至於餓著孩子的肚子。大人勒緊腰帶,日子就過了。但小孩不能,得保證小孩子能長大。
昨天傍晚時候,妻子感染風寒,便有些昏沉沉的。中午的時候,妻子和雷全生一起去領粥了,但下午退燒後,身子很沉,幾乎走不動,所以雷全生讓妻子留在休息的地方,沒有帶妻子一起去領粥。
天已經黑了,風有些大。
雷全生背著兒子,臉上掛著喜滋滋的笑容。往日裡,他一家三口去領粥,能領到兩大碗粥。今天雖然妻子沒去,但他向官兵說明了家裡的情況,希望能得到妻子的那一份。
舀粥的士兵,沒同意。但雷全生運氣不錯,恰好碰到了巡視的漢軍軍官。官老爺說他養著一個孩子不容易,讓士兵依舊給了兩碗粥。
這讓雷全生很歡喜。
他是個知足的人,感激涕零道謝後,便往回趕。多了一碗粥,妻子能多吃一點,能早些恢復過來。他邁著輕快的步子,往住的地方行去。
所謂住的地方,只是幾根木樁立在地上,上面搭上了麻布,能夠遮擋風雪。
這就是羌人聚集的地方。
所有的羌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圍著火堆烤火歇息。而有錢有條件的羌人和氐人老爺,自然不會和底層的羌人擠這種地方,他們有單獨的帳篷。貧苦的羌人不同,他們能有吃的,晚上能烤火取暖,頭上有遮擋風雪的,就已經很不錯了。
雷全生背著兒子回到歇息的地點,他瞅了瞅自己的位置,竟是空蕩蕩的,不見妻子的蹤影。這一刻,雷全生有些慌了,連忙看向附近的人。
一個個的目光,卻飄忽避開。
這一路上,雷全生和這些人攜伴前進,雷全生有氣力,也古道熱腸,時常幫助走不動的人。大家的關系,處得還算不錯。
“老嫂子,我女人呢?”
雷全生走到自己的位置,朝身旁一個年近四十的女人詢問。這女人還不到四十,但太多的苦難,在她臉上留下無數的風霜。她兩鬢都已經斑白,臉上布滿了褶子,嘴唇有些乾裂,很是蒼老。
一眼看去,仿佛是六十出頭的人。
女人伸手靠近火堆取暖,她的手縮了縮,攏在衣袖中,歎息道:“雷兄弟,節哀吧。”
啊!
雷全生驚呼一聲,面色大變。
這一刻,雷全生的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動起來,整個人慌了神,雙腿更是有些發軟,他握緊了拳頭,大聲說道:“我女人雖然感染風寒,但今天都已經退了燒,身子生在好轉,不可能出事的。老嫂子,你不要騙我。”
雖說雷全生的女人不是什麽絕色,但在雷全生看來,他女人溫柔體貼,持家有道,這對雷全生而言,就是世間最美的女人。
她能照顧他,能噓寒問暖,能和他一起過日子。
這就是他的女人。
雷全生大聲道:“老嫂子,到底怎麽回事?”
女人歎息道:“雷兄弟,弟妹不是病的問題,是,是,唉……”說到這裡,女人又歎息一聲,臉上盡是無奈的神情。
雷全生更是慌了。
不是病,那又是什麽?
“哇!哇!”
這時候,雷全生背上的兒子,也醒過來,哇哇大哭。雷全生伸手輕輕的拍打兒子後背,微微晃動身體,避免兒子哭鬧。
然後,雷全生追問道:“老嫂子,到底怎麽回事?”
女人不再隱瞞,頹然道:“雷兄弟,是露佛基的人帶走了弟妹。你也知道露佛基,那是咱們青衣羌中的貴族老爺。我可聽說了,從破羌縣出發,露佛基的人搶了好些個女人。有些人去找他理論,都被活生生的他打死了。你有孩子,要多為兒子考慮,可不要犯傻啊。”
雷全生頹然坐在地上。
這一刻,雷全生心如亂麻,腦子裡面也是亂糟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他知道露佛基,這是個貪財好色的羌人老爺,很是貪婪,很是霸道。
他聽到過露佛基抓人的事情,可之前都發生在別人的身上,他也就說說,不覺得有什麽。當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他感到彷徨,更感到無助。
雷全生雖然踏實本分,但他也不傻,如果直接去找露佛基,說不定連露佛基的面都看不到,就可能被露佛基的人打個半死。
必須想辦法。
雷全生不甘心,他不願意就這麽放棄自己的女人,那是和他相依為命的人。
這時候,坐在旁邊的一個老者緊了緊身子,開口道:“雷全生,你如果真想救你的女人,直接找露佛基沒有任何的機會。或許,你找他們有機會。”
說話時,老者朝不遠處指了指。
不遠處,有漢軍士兵巡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