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公主這一聲輕輕幽歎，很自然地落入長孫皇后的耳中。

  生晉陽公主那一年，是長孫皇后過得最辛苦的一年，孩子生下來之後，長孫皇后的身體狀態也逐漸成下坡趨勢，因此她在很多方面都覺得自己虧待了女兒。

  父母疼愛兒女，不是沒有原因的。

  特別是李世民這樣一個帝王，他的孩子多得自己都數不過來，很多時候，甚至人的臉和姓名都對不上號。

  隨著年歲增長，晉陽公主也與長孫皇后長得愈發相似，這也使得長孫皇后和李世民對這個女兒格外疼愛。

  奈何，晉陽公主從小體質就不好，前兩年，長孫皇后身體日益消瘦，氣疾並發，使得李世民特意修了一間道觀，讓晉陽公主跟隨孫思邈修行，為長孫皇后祈福的同時，也讓孫思邈用各種丹藥和道家心法來調養她的身子。

  可以說，為了這個女兒，無論是皇帝李世民，還是長孫皇后，他們都費了很多心思。

  如今，女兒的身體逐漸好轉，卻也再一次陷入了大部分女人這一生都會遇到的一個劫。

  情劫。

  而此時此刻，在長孫皇后所在位置的正前方，一名白發老者一邊撫須，一邊點頭讚歎：“好詩，好詩啊。”

  老者邊上的長孫無忌也是微微點頭，用一種十分中肯的口吻說：“開頭兩句雖然直白，卻也是人間至理。一寸光陰等若一寸金，但寸金卻難買寸光陰，這時光如流水，衣服不複返呐。”

  長孫無忌算是一個儒將，他所感慨的自然是自己的年歲。

  人縱然年輕的時候再意氣風發，這到了中老年，那性子也很自然就收了。

  長孫無忌身邊的房玄齡笑著說：“某倒是喜歡那兩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應是從《孟子盡心》裡摘取而來。其中提到，‘觀於海者難為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只是這變化之後，味道卻差了很多。”

  白發老人點點頭，撫須說：“盡管這後生無法與聖者相比，但兩處用比倒也相近。《孟子》是明喻，以‘觀於海’比喻‘遊於聖人之門’，喻意很顯明。而後生那兩句則是暗喻，喻意並不明顯。”

  一直坐著不怎麽說話的蕭瑀終於開口：“徐老說地對。這滄海深廣無比，見過了滄海，別處的水相形見絀，哪裡還能入得了眼？再說那巫山有朝雲峰，下臨長江，雲蒸霞蔚。傳說，那峰頂雲霧乃是神女所化，上屬於天，下入於淵，茂如松榯，美若嬌姬。相形之下，別處的雲就黯然失色了。”

  “這……講的應是男女之情啊。”房玄齡開口說。

  另外，房玄齡沒想到向來性格古板的蕭瑀竟然也會開口稱讚，不由得多看了蕭瑀一眼。

  他隨即，又笑著說，“哎，對了，徐老，怎麽不見令嬡啊。今天晚上這賽文會，沒有咱們長安第一才女可不行。她的詩句文字細膩、情感豐富，想來這後生的詩句符合她的口味。有她在，我們這些老家夥能省不少解讀的心思啊。”

  那白發老人笑著說：“應是在下邊玩耍呢，等會就能見到她了。”

  長孫無忌淡淡一笑：“有皇后娘娘在，這詩句倒也好解了。”

  他這麽一說，幾個政壇、文壇大佬紛紛轉頭看向長孫皇后。

  長孫皇后矜持一笑，拂了拂絲袖，對著邊上的晉陽公主說：“兮兒，今天諸位叔叔伯伯都在，這詩句，就由你來借吧。”

  晉陽公主輕輕應了一句，用恰到好處，以及在場眾人都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這詩句，實則是用來隱喻男女之間的感情，有如滄海之水和巫山之雲，其深廣和美好是世間無與倫比的。對他而言，除了心中所深藏的女子之外，再沒有她人能使自己動情了。”

  “‘難為水’、‘不是雲’，情語也！”房玄齡拍手稱讚。

  長孫皇后用十分柔和的眼神看著晉陽公主，輕聲說：“其實，本宮倒更喜歡最後兩句。取次花叢懶回顧，這百花縱然盛開正豔，卻無心回眸，懶得多瞥一眼，說明心無雜念。心無雜念作甚呢？自然是去會佳人了。”

  蕭瑀拍著大腿說：“皇后娘娘與微臣所見不謀而合啊！只是後句半緣修道，這修道指什麽呢？難道說，他心中的女子是修道之人？”

  一直情思難抒的晉陽公主一聽這話，不由得愣了一下。

  對呀，這詩句裡為什麽要突然提到這一點呢？

  修道？

  難道說，師兄心裡的那個認識修道的？

  可是，蕭月娘和嚴芷玉都不是修道的呀，十七姐也不是。

  呀！

  難道說……

  這樣一想，晉陽公主心中的陰霾瞬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懷春少女的絲絲羞紅。

  ……

  當然，這首詩是秦小道無恥剽竊來的，至於詩裡面是什麽意思，他不知道。只知道，這是名人寫的詩，抄來肯定沒錯，而且他甚至不知道這首詩的作者是幹什麽的，連名字也不清楚。

  對於他而言，只要目的達到就行了，別的才不在乎。

  秦小道很自然地晉級了。

  接下來，沒有晉級的人紛紛下船。

  高陽公主下船的時候，在秦小道的肩膀上拍了拍，笑著說：“小夥子，我看好你哦？”

  秦小道則是笑嘻嘻地把臉湊了過去，問：“贏了有什麽獎勵不？”

  “有啊，賞你幾鞭子吃。”

  結果這淫貨很賤地說了一句：“其實，我倒是可以賞你幾鞭子吃。”

  高陽公主柳眉一挑，星眸一瞪：“你敢？”

  “嘿嘿嘿……”

  高陽公主下床，呸，下船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等她乘坐另外一艘小船畫舫前往艅艎的時候，突然明白過來，不由地面紅耳赤，似嗔罵似嬌羞地說：“死小賊，竟然這麽輕薄本公主，以後看我怎麽收拾你！”

  講真，敢用這種語態調戲公主的人，絕對是前無古人，秦小道這膽子也忒大了。

  畫舫並沒有直接駛向艅艎，而是周邊幾艘畫舫緩緩靠攏，匯聚在一起。

  曼麗對著秦小道，以及通過的十四人嫣然一笑：“諸位公子，請到船頭。”

  “哼！”

  那杜公子顯然對曼麗剛才的行徑十分不滿，冷冷一哼，轉身快步前往船頭。

  秦小道經過曼麗身邊的時候，那曼麗還笑著對秦小道說：“秦公子才華橫溢，日後有事有空，不妨來芙蓉苑找奴家玩呀。”

  “哎呀，在下囊中羞澀，芙蓉苑那麽高級的地方，我可去不起哦。”

  說著，秦小道邁開步伐，跟上了杜公子的腳步。

  曼妮看著秦小道的背影，微微一笑：“秦公子，咱們很快就能見面呢。”

  到了船頭，秦小道發現幾艘畫舫都將船頭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圓圈。而此時，在圓圈的中央則是浮沉著一艘小船，那船上站著一名年輕女子。

  待眾人都到齊之後，那名年輕女子對著眾人說：“諸位公子，現在我們進行第二輪。方才奴婢得到皇后娘娘的指示，皇后娘娘說咱們這是賽文會，比拚的不一定是詩句，所以等一下出題之後，諸位公子均可將自己拿手絕活亮出來。”

  四下才子們紛紛應和。

  秦小道則是一屁股坐在船沿上，打了打呵欠。

  他其實感覺有些無聊了。

  因為這個所謂賽文會對他來說沒什麽意義，對於這裡所有的讀書人來說，只要上了艅艎，他們就都是勝利者。畢竟能夠見到皇后和公主，等同於是身處夢幻一般。

  這時候，隔壁一艘畫舫上，一個公子哥對著身邊的人說：“朱公子，你知道嗎，長安第一才女徐惠，今天晚上也會在那艅艎上。”

  “當真？”

  “不假！”

  “早就聽聞長安第一女才女徐惠的大名，只可惜無緣一見啊。”

  “是啊，相比公主，其實我更想見見這位長安第一才女。畢竟以咱們的身份，公主就不用肖想了，但那徐惠倒是還有機會。”

  那杜公子一聽這話，不由地冷冷一笑：“哼，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