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窩木啜的名字，必勒格眼角一酸，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了下去：“懇請大汗為窩木啜俟斤與我白山死難勇士復仇！”

  說完就直接“砰砰砰”地磕起了響頭。

  見他反應如此激烈，肆葉護心裡越發不安了幾分，親自上前扶他到一旁坐下，安慰道：“莫急，先與本可汗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必勒格點頭應諾，將之前與合不勒說過的話又和肆葉護描述了一邊。

  等到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完，必勒格再次起身拜道：“可汗陛下，我白山部願為大汗前鋒，射殺所有邪惡的唐人。用他們的鮮血，為死去的親人報仇！還望可汗陛下允準！”

  肆葉護並沒有馬上給他答覆。

  聽完必勒格的描述，可汗陛下整個人都有些呆愣，嘴角隱隱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搐。

  與合不勒一樣，他雖然在就預料到白山部會在唐軍的追擊下有所折損，卻沒想到損失居然會這麽大！
  百多萬牲畜，最後保留下來的，居然不到二十萬！

  在草原上，二十萬牲畜，已經是一個大部族能夠拿出手的全部身家。

  然而放到眼前的戰局之中，二十萬牲畜，真的可以說是杯水車薪。

  眼下的西突厥，在幾番折損之後，依舊還有三十多萬大軍。

  用二十萬牲畜來供養三十萬軍隊，能撐多長時間？
  十天？又或者是十五天？
  己方能趕在那之前攻破庭州城，得到城中的糧草補充嗎？

  肆葉護心裡有些沒底。

  合不勒站在一邊，見肆葉護愣愣的不說話，一邊偷偷提醒，一邊解圍道：“必勒格俟斤，你的請求大汗已然知曉。”

  “此事事關重大，可汗陛下也要仔細權衡，你且先行退下，待可汗陛下做出決斷，自會傳召於你。”

  說完便招過來一個心腹，名義上是為必勒格安排居所，實際上卻是為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以免白山部的事情被傳揚出去。

  肆葉護回過神來，點頭道：“阿塔言之有理，必勒格你且先下去休息，容本可汗考慮一番再說。”

  “白山部是本可汗最忠心的奴婢，本可汗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必勒格雖然恨不能馬上就和唐軍血拚，為恩主兼兄弟的窩木啜報仇，可是肆葉護都這麽說了，他也只能從命。

  恭恭敬敬對肆葉護行了一禮之後，必勒格跟在王廷衛士身後走了出去。

  等到必勒格的身影消失在王帳外，肆葉護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看向合不勒問道：“阿塔，依你之見，我大突厥該何去何從？”

  合不勒回來的路上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已經想了許多應對的手段，見肆葉護問起，當即說道：“可汗陛下，依老奴看來，無論我軍是戰是退，眼下都要繼續攻城。”

  “若能拿下庭州，有了城內的糧草補給，我大突厥便能夠繼續與唐人糾纏下去。”

  “即便最終沒能攻陷庭州，也能借唐軍之手，消耗各部族的力量，以防草原陷入動亂”

  西突厥這種部族聯盟式國家的缺陷，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當部族利益和國家利益出現衝突的時候，合不勒果斷將整個草原的利益拋諸腦後，選擇首先維護點密部自身的利益。

  聽著合不勒的建議，肆葉護目光有些閃爍，雙手在王座的扶手上不斷敲動。

  半晌，可汗陛下的目光重新變得清澈，不過他卻並沒有說明自己的打算，反而問了一個看似毫無關聯的問題：“阿塔，白山部帶回來的牲畜安排在了什麽地方？”

  合不勒躬身應道：“回大汗的話，為防止走漏消息，除了勞軍所需牛羊。余下的牲畜和白山族人，都被老奴安置在了白檀塞附近，由阿勒巴兒帶人看守.”

  阿勒巴兒是合不勒的兒子，是和肆葉護從小玩到大的夥伴。

  對於他的能力，肆葉護很放心，聞言點了點頭，對合不勒吩咐道：“既然如此，勞煩阿塔為本可汗準備一下，本可汗要在今夜召開曳落何大會（篝火晚會），獎勵那些為我大突厥立下汗馬功勞的勇士。”

  “畢竟，他們下一次再想吃到肥美的牛羊，就要等他們的靈魂被狼神接引到天國的時候了”

  話說到最後，已經滿是森然的寒意。

  合不勒絲毫不以為忤，右手撫胸，恭敬地應了一聲，接著問道：“大汗，那必勒格該如何處置？”

  雖然必勒格言辭鑿鑿地向自己保證過，絕不會將白山部的事說出去，可是合不勒卻從始至終都沒有將這個保證放在心上。

  在草原上生活了這麽多年，合不勒早就見慣了當面掏心掏肺，轉身就背後捅刀的勾當。

  對於他來說，這個世界上除了死人，沒有任何人能夠保守秘密。

  因此，在必勒格將白山部的事情稟告了肆葉護之後，沒有了其他利用價值的他，就只剩下了一條路可走。

  肆葉護抬頭看向合不勒，並沒有說話。

  幾息後，合不勒也沒有說話，只是恭敬一禮，接著便退出王帳，去準備晚上的曳落何大會。

  午時剛過，西突厥陣中便響起了退兵的銅鑼聲。

  連續攻城數天的西突厥人終於退了回去，城頭的唐軍心理上雖然沒有什麽壓力，可是身體的負擔卻十分沉重，眼見西突厥人退走，很多人直接就地坐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是夜，西突厥大營中，舉辦了盛大的曳落何大會，數千座火堆被點燃，數千隻牛羊被串在火堆上，在奴隸的翻動下烤的油光直冒，濃烈的香氣，數裡外都清晰可聞。

  在美食面前，這幾天大戰以來的疲憊似乎都消失不見，西突厥士卒一邊大口吃肉，一邊不斷讚頌可汗陛下的偉大。

  肆葉護端坐王座之上，和各部俟斤談笑風生，極少飲酒的他，這一次也破例端起了酒杯，和眾人一起暢飲起來。

  見可汗陛下興致不錯，眾人也都識趣地送上自己的馬屁。

  只是他們都沒有發現，之前無論何時都與可汗形影不離的合不勒，這一次卻沒有出現在王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