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可綱所部三千殘兵,便如同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讓東歐聯軍如鯁在喉,吞不下,吐不出,不得不調派大量兵力圍困。偏偏那區區三千明軍殘部,還不安分,時常抽冷子出動出擊,讓圍困雅庫茨克的東歐人苦不堪言。何部牽製了兩到三萬東歐人的聯軍,其中以俄兵為主。
曠日持久的戰爭中,俄羅斯公國正在擴充,整編他的軍隊,這是不可避免的。
公國新政,以每年五個盧布的軍餉,征召了大批北方破產農奴,在貴族軍官們的率領下經過短暫的軍事訓練,操著各種五花八門的武器湧到東方戰場,抵達戰場後就地整編,組成一個個的步兵團,騎兵團,不停充實著前線俄軍的兵力,這是公國上下的孤注一擲。
戰爭的損失是巨大的,卻催促了阿列克謝皇帝的新政。
皇帝陛下坐鎮前線,趁機攫取了軍權,年輕的俄國皇帝手握大軍,因此造成的後果便是,倒逼後方的莫斯科進行了農奴製改良。數百年來俄羅斯公國根深蒂固的農奴制度松動了,頑固的莫斯科貴族們態度含糊,爭論個不停,有些已經提前向皇帝陛下表達了忠誠。
雅庫茨克城,二月末。
阿列克謝皇帝便如同一部上足發條的機器,每天都在接近大批人員,安撫人心,拉攏將領官員們,推銷著他野心勃勃的新政。皇帝陛下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向他忠實的臣子,將軍們描述著美好的藍圖。
戰事擴大,兵力吃緊,王公大臣們也不是傻子,越來越瞧出克裡米亞人,哥薩克人是靠不住的。二月末,克裡米亞南下大軍覆滅的消息傳來,東歐聯軍全線震動,一片嘩然,四萬多克裡米亞騎兵覆沒於貝加爾湖畔,西伯利亞戰局急轉直下。
這種緊迫的局面下,反對新政的聲音變弱了。
阿列克謝皇帝抓住良機,頒布了一條重要的法令,募兵法,這條法令的核心內容,簡單明了,凡是加入公國軍隊的俄羅斯人,立刻取消奴籍,立刻獲得平民身份,可以擁有自己的土地,戰後光榮退伍的仍保留平民身份。戰事吃緊,緊要關頭,這條法令竟然順利的通過了。
由此帶來的影響,是大批農奴背井離鄉,自籌軍械馬匹加入公國軍隊。大批農奴逃離了土地的桎梏,俄國北方的土地大片荒蕪了,以土地產出為生的貴族們怨聲載道,卻無可奈何,還要時刻擔心皇帝陛下率領大軍從前線打回來,清算舊帳。
莫斯科如今是一團亂麻,各路王公顯貴在杜馬會議上吵成一團。
西伯利亞前線卻是一片沸騰,隨著十余萬北方農奴加入東征大軍,俄羅斯公國奇跡一般進入全民皆兵的時代,東征兵力如同吹氣球一般迅速膨脹,很快便膨脹到了二十萬之眾。
雅庫茨克,城內。
何可綱肅立在高高的望樓上,千裡鏡中,西北方川流不息的人流,馬隊,讓他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每日觀察著包圍圈外的人員流動,何可綱很確定俄軍又增兵了,這是一個極危險的信號。
撲棱棱!
三隻信鴿衝天而起,在天空中被寒風一吹,歪歪斜斜的往東南方飛去。
何可綱心中隱有些擔憂,這樣嚴寒的天氣,信鴿能否飛到瀚海城,然而如今也只能聽天由命了。一月來有喜有憂,重圍之下的何部左衝右突,士氣正盛,然而隨著天氣越發嚴寒,與外界的聯系卻越來越少了。
寒風凜冽,何可綱轉向東北方,瞧著那座教堂鍾樓,又到了俄軍禮拜的時辰。清脆的鍾聲過後,靡靡之音準時響起,禮拜讚歌便如同無數隻蒼蠅,在耳邊縈繞不去,令人昏昏欲睡,連何可綱也忍不住直咧嘴,俄人這般做法,不勝其煩,莫非還要靠這靡靡之音感化自己這個異族麽。
俄人這般蠢笨的做法,讓何大帥不免心中鄙夷,奚落嘲笑一番。
軍營中,溫暖如春的營房。
羅藝四仰八叉的躺在房中,呼呼大睡,長弓腰刀就擺在床邊,伸手可及,崔勝則捧著一卷藏書枯坐在炭盆邊上。靜謐的營房中禮拜福音一起,羅藝便惱羞成怒,翻身坐起,尋了兩團棉花堵住耳朵,奈何那魔音貫耳,縈繞不絕,讓人實難忍受。
高瘦的身影翻身下地,背起長弓,抓起腰刀,黑著臉往外頭走。
崔勝不免失笑道:“兄長,稍安勿躁。”
羅藝卻哪裡聽的入耳,他被那俄人的魔音時常騷擾,不得安寧,胸中煩躁起來哪裡還躺的住。
吱呀!
高瘦的身影推開房門,瞧了瞧昏暗的天色,門外,那魔音越發清晰可聞,直讓他全身上下的不自在,便如同生了虱子一般全身發癢,心中實在按捺不住,一嗓子吼了出去。
“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頭上邊噢哪唉喲,阿姊頭上桂花香,這呀個郎噢哪唉喲!”
這一嗓子吼出去,那便如同一隻公鴨起勁的叫著,那就別提多難聽了,房中崔勝一面錯愕,聽到那公鴨嗓的小調不免失笑,很快笑的前仰後合。這一首小調喚作十八摸,但凡大明成年男子那是人人耳熟能詳的。俄人的禮拜福音中,夾雜著一曲公鴨嗓的十八摸,委實令人捧腹。
羅藝卻不管那一套,一嗓子吼出去便舒坦多了,卻不料他這一嗓子引發了同袍的響應,嬉笑聲中,一個個不懷好意的明軍走出營房,各種南腔北調的十八摸唱了起來。
“頭上邊,一頭上桂花香!”
“頭毛邊,一頭毛烏圓圓!”
不正經的小調唱了起來,嬉笑聲中傳了出去,一個個粗獷的漢子擠著眉,弄著眼,扯開嗓子嘶吼著,竟然將俄人的福音讚歌壓了下去。那江洋大盜羅藝尚且洋洋自得,抓耳撓腮,獨唱很快變成了大合唱。
何可綱肅立在望樓上,微覺錯愕,亦忍不住捧腹開懷大笑。
數裡外,教堂。
明軍的嘶吼嬉笑聲隱隱傳來,正在虔誠祈禱的俄軍軍官們初時不以為意,卻不料那荒腔走板的小調越來越高昂,禮拜福音再也唱不下去,一群身穿筆挺軍服的軍官爬起身來,衝出教堂,朝著明軍盤踞的軍營方向咒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