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王府特聘的西席教授來上課了,各位少爺,小姐提著書包,乖乖走進府內的學堂,稚嫩的朗朗讀書聲,讓老爺子很滿意。父子兩人,含笑立在學堂外頭,聽著府學先生授課,其樂也融融。
昔年開原總兵馬林,這位老將熱衷風雅,捧了一輩子讀書人的臭腳。雖說他武將出身,生平喜好附庸風雅,熱衷於舞文弄墨的,可最終還是被讀書人,排斥在風雅大門之外,也成不了書香門第。
大明朝的讀書人,是天地下最自私自利,最不知廉恥的一群人,讀書人那樣純潔的隊伍裡,怎會容的下他一個武將。直到兒孫這一輩,讀書人的鐵杆莊稼倒了,老爺子才覺得解氣了,如今在遼東,從三歲童子到花甲老者,你要讀書也沒人攔著了。
學堂裡,傳來教授先生慢條斯理的聲音:“巍巍軍營在鎮西,不知營內幾多兵。三千六百四十碗,看看用盡不差爭。三人共食一碗飯,四人共吃一碗羹。請問各位明算者,算來營內幾多兵。”
外頭,老爺子聽的一呆,表情竟有些古怪了,這誰能算的明白呀。
老爺子暗中扒拉著手指頭,未幾,先生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今有竹高一丈,末折抵地,去本三尺,問折者高幾何?”
“此題,用中西二法,各解一次。”
老爺子抓了抓花白的胡子,放棄了,自覺老臉有些掛不住,便請咳一聲。
“孩子還小,不要累壞了。”
馬城隻得低聲應了:“是,父親。”
父子兩人離開了學堂,信步沿著遼王府遛彎,此時日上三竿,王府西頭竟人頭攢動,變的熱鬧非常。這又是馬城的一項善政,每月初一,十五,這兩天但凡是大明子民,持身份證件,可自由出入遼王府西半邊,參觀遊覽,還是不收門票的。
這一天正是臘月十五,年關將近,來遼王府參觀的各色人等,格外的多。
“與民同樂,好好好。”
老爺子臉上終於露出嘉許的笑意,馬城攙著老父親,父子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王府深處。
同一時間,撫順城。
天寒地凍的遼東,幾個身材魁梧的精壯漢子,不緊不慢的在街上走著。呂安押解壽山,金山案人犯,長途跋涉抵達了西伯利亞流放地,回返中原的途中遭遇風雪,決定在撫順暫時休整。
一入撫順,呂安精神便振奮了起來,遙望西北方巍峨高大的遼王府,心中生出強烈的景仰之情。遼王府,只要能遠遠的瞧上一眼,便不虛此行了。然而一進撫順城,呂安和幾個部屬就呆滯了,城內各色人等都形色匆匆,連找個人問路也沒有,好像今日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呂安和兩個副官胡亂閑逛,到了中午也沒個著落,兄弟三人隻得找了個酒樓,叫了幾盤下酒的小菜,打探起來,才知道今日是府學大考。三個南方來的軍官,面面相覷,好半天才回過神了,這府學大考,大概相當於以前的鄉試吧。
三個軍官正在閑談,大批府學學子湧了進來,將酒樓擠了個水泄不通,鬧將了起來。
“一個清蒸河魚,一個燒鵝掌!”
“前胸貼後背了,上快些!”
“諸位,這一題怎麽解,或問出西門南行四百八十步有樹,出北門東行二百步見之,問徑幾裡?”
“蠢,天元術可解,吾立天元一為半徑,置南行步在地,以二行步相乘為實,二行步相並為從,一步常法,得半徑。”
“西法可解,余設半徑為未知數……”
“今有積以和乘之,減積,余以平乘之加和,得一十七萬一百六十二步。隻雲和為益實。四為益方,三為從上廉,二為益下廉。一為正隅,三平方開之,如平四分之一。問,長,平各幾何?”
“平一十二步,長三十步。”
“今有黃方乘直積得二十四步,隻雲股弦和九步。問勾幾何?”
“三步。”
“今有股冪減弦較較與股乘勾等。隻雲勾冪加弦較和與勾乘弦同。問股幾何?”
“四步。”
諾大個酒樓內,鬧騰了起來,一時間人聲鼎沸,可是把呂安三個南方來的軍官,聽傻了。呂安目瞪口呆,感覺頭腦一陣陣眩暈,太陽穴陣陣跳著刺痛。這時夥計走了過來,瞧著臉上有些不悅,三個軍官趕忙結了帳,擠了出去。
一回頭,呂安瞧著喧鬧的酒樓,狐疑道:“這裡是撫順,王府所在?”
兩個副官呆看著他,呆頭鳥一樣,說道:“好像,是的。”
三人相視無言,覺得好像這大明的天下,不一樣了,這遼東地面,模樣變的都有些陌生惶恐了。
傍晚,城外。
專門用於接待過往官兵的賓館,還很氣派,院子也很大,眾人進了廳堂內,廳內正燒著幾個通紅的爐火,一股溫暖迎面而來。這裡氣氛又截然不同,南來的,北往的武人湊在一起,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外面天寒地凍的,賓館裡頭氣氛卻很火熱。
一群軍官湊在一起,吆五喝六的,不免就有人鬧騰了起來。
大堂裡,一個山東口音的上尉官,往大廳一站,放肆笑道:“下官濟南府標營,丁三七,
從小習得一手的好拳腳,諸位同袍,有沒有興趣來耍兩手?”
“三七,哈哈,這名字好!”
“難不成還有防風,枸杞?”
那上尉有些不悅,呵斥道:“嘴上的把式,不算本事,來!”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當下就有人起身,一扯軍服,在震天的喝彩聲中下了場,和那上尉對上了。
“李朝宗,延綏鎮,請多多指點!”
一聽說是延綏鎮來的,呂安眼睛便亮了起來,瞧著那身材高瘦的少校官,心中便多了幾分親近,他就是延綏鎮出身。
“參見上官!”
官大一級,那上尉不敢含糊,趕忙左拳捶胸,施了一禮。
那少校官卻異常爽快,豪爽道:“比武台上無大小,台下咱們再立規矩,來!”
廳內幾十個軍官,瞧見他如此豪爽,紛紛拍著桌子喊起好來,這火熱的氣氛,卻是大明新軍中的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