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此時的火器殺傷面大,但殺傷力小,傷人容易,取人性命卻難,海盜冒著明軍的火炮火箭強行靠近,兩艘船的船體猛地碰撞了一下,然後猛烈地摩擦起來,兩艘大艦都發生了劇烈的傾斜,水師官兵站立不穩,都踉蹌著跌向一側,而遠比官兵經歷過更多風浪和顛簸的海盜們赤著雙腳,卻站得穩穩的,兩艘船還沒恢復平衡,海盜就像一頭頭受傷的猛虎般撲過來,帶著一身的血跡和硝煙,同水師官兵戰在一起。
接戰,藏在艙中的開原鐵騎列陣而戰,在大明海盜面前露出鋒利獠牙。
艙中甲士蜂擁而出,將攀上水師戰船的凶悍海盜殺的人揚馬翻,戰船上無法輾轉騰挪,下馬海戰的開原鐵騎變身成重步兵,以盾牆為依托步步緊逼,戰陣森嚴轉瞬之間,上面長槍刺擊下面破甲短刃猛刺,將各自為戰的海盜捅出七八個透明窟窿。九邊精銳和海盜烏合之眾巨大的戰鬥力差距立刻顯現出來。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攀上官軍戰船的海盜被殺的紛紛落水,又被水師官兵密集射殺,紛紛葬身海中。
南居益也不淡定了,看著鐵甲如牆長槍如林森嚴戰陣,大叫道:“好兵!”
馬城傲然道:“自是好兵!”
南大人眼睛眯起來心中叫一聲小東西,馬城忍不住心中嚷一句老狐狸,一老一少卻有些共同語言了。混戰片刻海盜船越來越少,往東南方向外海逃竄,南居益下令不得追擊,水師艦隊重新整隊支援岸上戰鬥。開原重步兵上了島海盜便大勢已去,有些機靈的攀下懸崖坐著藏好的小船,趁亂逃了。
馬城也懶的叫人去追,這雙嶼島海盜聚眾數萬,易守難攻,卻被浙兵,福建水師,開原鐵騎聯手輕松攻下,四方震動,心中出了一大口惡氣,敢刺殺老子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這雙嶼島只是個開始,此戰暴露出海盜先天缺陷,雖橫行東洋,南洋卻終究是海盜,碰上浙兵,開原兵這等九邊精銳戰鬥力有限。
想那大小海盜頭目也想不到,這位開原總兵性子會如此暴烈,只是被刺殺兩次便瘋子一般調集大軍殺了過來,兩天后李旦服軟了,邀請談判,談判地點卻是在朝鮮,可見海盜們對大明朝廷極不信任,連談判都選在局外中立的朝鮮。
馬城自是無所謂,言道:“我有大軍在側,天下盡可去的!”
南居益眯著眼睛叫了一聲:“豪爽!”
此時島上仍在清剿分贓,三家分潤落下不少繳獲,數萬海盜聚集之地藏銀極多,三成分潤讓南大人很滿意,戚金也喜的咧開大嘴,他在皮島風吹日曬全靠登萊補給支援,前日登萊巡撫袁可立進京聽用,去了職,山東對皮島的援助大幅度縮水,這筆銀子對他正是及時雨,緩解了極大壓力。
指揮艦上,三位主官把酒閑談,頗有些指點江山的意氣風發,馬城和戚金久未見面,說起正在建設中的東江鎮,南大人也免不了插幾句嘴,倒是狐狸尾巴露出來了,也是個不甘寂寞的。馬城一個眼色給戚金,突然閉嘴不談了,氣的老狐狸吹胡子瞪眼睛,仍是對馬城這個閹黨心存芥蒂。
波濤起,馬城忍不住吟道:“地爐煮海海波湧,海鳥絕飛伏蛟恐,人聲鼓聲噤不動,漫漫昏黑飛劫灰,兩軍各挾攻船雷,模糊不變莫敢來。”
隻念到一半便念不下去,想起此詩應是寫大東溝海戰的,隻記得這麽多,還是在軍報上見過的一首清朝詩。
南居益正聽的入神,不悅道:“怎的吊人胃口,不念了。”
馬城冷臉道:“念不出來。”
戚金趕緊打圓場:“做詩麽盡興就好,喝酒,喝酒。”
南居益好象吃了隻蒼蠅,直翻白眼卻又沒什麽辦法,總不能拿刀架著脖子讓他把一首詩念完吧。
他不催了,馬城反倒又念上了:“蒙蒙北來黑煙起,將台傳令敵來矣,神龍分行尾銜尾。敵來敵來漸趨行,綿綿翼翼一字連,疏忽旋轉成渾圓。”
又停下了,南居益真的惱了:“再不念完老夫砍了你!”
馬城哈哈大笑接著念道:“此船詭折彼釜破,萬億金錢紛雨墮,入水化水火化火,火光激水水能飛,紅日西斜無時還,哈哈。”
一首文不文詩不詩的殘篇,卻極盡性忍不住猛灌了一大壺酒。
南居益這才滿意了,笑談道:“雖是狗屁不通,嘖嘖,這氣魄倒是極可取的。”
馬城臉黑,戚金趕緊打圓場:“通的通的,好詩。”
馬城啼笑皆非嚴肅起來,正色道:“南公可知李旦其人?”
南居益見他嚴肅也正色道:“所知不多,老夫無狀,還沒謝過天使保全妻女之恩。”
馬城先是茫然而後釋然,他是從陝西布政使轉任福建巡撫,他一走陝西就亂了妻女還在陝西,應是被平亂大軍所救。這老狐狸主動釋放出善意,馬城自然也得謙遜起來,相處幾日對彼此倒有些心折。馬城敬這位南公以福建水師殘破之軍,大破荷蘭東印度公司,天啟年難得出的海戰專家。
戚金則道:“我倒知道一些,李旦此人,極圓滑,如今正在和紅毛人合夥做安南人的生意。”
南居益眼睛眯了起來,卻不答話,似是對剿滅李旦並不熱心。
馬城心中一動,笑著道:“南公可知西人起源?”
南居益黑臉一怔,正色道:“老夫實在不知。”
馬城看他面孔在海上曬的發黑,又笑著道:“紅毛人,佛朗機人的祖宗叫做維京人,大約出現在盛唐時,南公,戚兄可知這維京人是做什麽營生的?”
連戚金都被挑起了興致,奇道:“什麽營生,貴族後裔?”
馬城嗤笑道:“非也,大錯而特錯,這維京人是生長在泰西極北之地做無本經營的凶人。”
南居益側目,戚金連杯子裡的酒都噴出來了,咳嗽道:“無本生意那不就是海寇,紅毛人的祖宗是海寇?”
馬城正色道:“然也,此時徐光啟徐公知之甚深,一問便知。”
南戚兩人面面相覷,南居益也直吞口水聖賢書讀多了,怎也想不到強大泰西紅毛國的祖宗會是一群海盜。
馬城又侃侃而談,北歐海盜維京人,對不列顛發動的大規模侵略中尤以丹麥人的入侵為甚,強悍的丹麥人在九世紀時便佔領了英格蘭東部,建立了丹麥區,並襲擊和佔領了倫敦等許多重要地區和城鎮。十世紀時,丹麥國王斯韋恩一世之子克努特得到“賢人會議”的推舉,控制了整個英格蘭。
咕咚,戚金吞下一口吐沫,南居益這大明進士則不屑道:“賢人會議麽,真是不知廉恥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