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乾陝西官員都看的心驚肉跳,視線落在那些開原重騎身上,眼皮直跳,出發時光鮮的甲胄如今插滿了箭,一個個身上插著幾支,甚貨十幾支箭的重騎將甲胄上箭杆一拍,一拔,便隨手擲掉了,還有好些中了銃子仍活蹦亂跳的。
湧入城中的騎兵紛紛翻身下馬,卸甲,處置傷患。
咣當!
厚實的棉甲將一個陝兵壓的手一沉,竟沒拿穩,棉甲落地將那陝兵嚇了一跳,驚奇的用手去拍,格外厚實的棉甲將咣咣做響。周圍陝軍將領紛紛恍然,又猛吞口水,原是棉甲的胸前後背要害處都加裝了精鐵打造的擋板,取代了護心鏡的作用,這可比護心鏡防護能力強多了。
擋板外面還有一層漆黑的皮甲,看上去極是威武不凡,
卸掉棉甲,一個個開原重騎身上露出精良的鎖子甲,在陝兵幫助下費力的扒了下來。一片嘩然,周遭陝兵將領都鬧騰起來。這些怪物還是騎兵麽,將一條條遼東壯漢生生用甲胄包成了粽子,莫說是二兩重的輕箭,四兩以上的破甲重箭又能如何,內外兩層的鎖子甲內襯還是綢緞料的,這便又是一層防護。
開原鐵騎卸了甲,周遭陝兵將領早嚷著抱怨起來。
“這,這委實是太奢靡了,這身行頭得花多少銀子?”
“咱還吃什麽皇糧,投奔遼王殿下去!”
“這是說的甚麽話,咱們本就是遼兵。”
喧鬧中傅宗龍尷尬異常,這些年他夾在朝廷和開原之間,兩頭難做,又全靠開原的接濟過活,卻始終不願接受開原的改編。如今這情勢,傅宗龍心中暗歎,罷了,此戰過後便投奔遼王殿下,別端著了。
此戰過後,甘陝之地盡入遼王馬城之手,則中原流寇翻掌可平。
深夜,曹府。
白煥章揉著疼痛的胸口,進了曹府,他胸前挨了一銃隱隱有些做痛。
曹府如今是一片驚慌,丫鬟,下人跑進跑出忙的腳不沾地,院中卸掉的甲胄血跡斑斑,曹文詔看上去傷的不輕。
不多時,一位美貌婦人在丫鬟攙扶下迎了出來,雙眼已哭的紅腫。
白煥章便抱拳打了個招呼:“嫂夫人安好,在下開原白煥章。”
美貌婦女怯生生的應了:“白將軍請,妾身如今亂了方寸,失禮處莫怪。”
白煥章慌忙應道:“不怪,不怪,嫂夫人若是信我,在下領了軍中醫官來,是在遼東隨大軍征戰多年的行家,極擅外傷。”
曹夫人早六神無主,不知所措,白煥章便一揮手帶著兩個隨行醫官,進了內宅,身後一眾丫鬟下人慌忙跟著。人命關天,白煥章也顧不得失禮了,兩個經驗豐富的醫官進至內宅,放下兩個小箱子,便將傅宗龍請來治傷的醫者打發走了。
嗤!
兩個開原醫官一個撕外袍,一個取烈酒,忙而不亂,讓驚慌的曹夫人漸漸鎮靜下來。
丫鬟,下人們圍著看,白煥章隻重重咳嗽一聲,驚奇的丫鬟下人們便紛紛施禮,走了出去。
烈酒擦洗,剜肉,羊腸線縫合,這一套都是兩個醫官做過無數回的。
白煥章極欣賞這重傷而歸的猛人,關切道:“如何?”
一個年長醫官,低聲應道:“照料的細致些,應是無妨,老朽估摸著有七八分成算,能救活。”
白煥章,曹夫人齊齊松了口氣,慌亂下曹夫人這才想起來還禮,一番寒暄,喧鬧的曹府重又變的靜謐。日後,曹文詔,白煥章兩人統帥鐵騎橫掃中原,便是遼王馬城麾下冉冉升起的又一顆將星。陝軍出身的曹文招人送綽號曹人猛,舉人出身的白煥章則狡猾多智,並稱曹白。
翌日清晨,城牆上。
流寇大軍三更便造飯,填飽肚子,五更攻城便動用了一些積年老匪。
流寇精兵出戰則是另一番光景,兩軍陣前跳大神,舉義旗,上書替天行道四個鬥大的字,另有一軍極虔誠的匍匐跪地,額頭磕在地上雙手攤開,念著令人昏昏欲睡的禱詞,城上,觀戰的周雲蔭看的直咧嘴。
“這是流寇?”
周雲蔭狐疑道,他是從未見過兩軍陣前,還有這番光景的。
傅宗龍沉聲道:“非也,革左五營,馬守應帳下老回回。”
周雲蔭咧了咧嘴重重哼了一聲,原來如此,這算什麽流寇呐,都是居心叵測之輩,扯個什麽鬼的替天行道。流寇大軍跳大神,跪蒼天折騰了好一陣,幾部精兵便驅策著流民中大批青壯,緩緩壓上。
城牆上大炮再次轟鳴起來,戰場,再次變的熾熱殘酷。
傅宗龍湊過來大聲道:“今日,怕是要賢弟麾下部眾,上城助戰呐。”
周雲蔭果決道:“傅公寬心,周某麾下護衛,青壯,枕戈待旦。”
傅宗龍最怕他不聽調遣,聞言大大的松了口氣,隨軍押運糧草的那些商埠護衛,青壯可非同尋常,傅宗龍常年領軍一眼便看出來,那夥人中藏龍臥虎,不知道有多少江湖草莽混跡其中。
轟!
身側一門千斤佛朗機猛的發炮,傅宗龍看著城外數十萬淒淒慘慘的流民,再看看蹲在馬道下,隨時準備登城助戰的遼東百姓,咧了咧嘴,心意已決。遼王殿下所言開民智,興大明非是信口開河。看看隨軍運送糧草的遼東青壯,那粗壯的身材,那凶悍的眼神,那躍躍欲試的神情。
再看看城外淒淒慘慘,哭嚎聲震天的甘陝流民,傅宗龍心意漸漸堅定了。若滿朝道德君子,二百來年懂得開民智,興民兵的道理,這城外數十萬百姓,何至於被區區數萬流寇驅策,凌虐,遼王殿下行的方是人間正道。
劈啪!
城牆上一陣密集的排銃,大批流民栽倒,重複了昨日的一幕。
十余輪排銃密集攢射後,流民大軍再次潰敗而歸,此番,卻被飛蝗般的勁箭射了回來,哭嚎著轉身撲向城牆。流寇精兵上陣督戰,大開殺戒,城牆上陝兵壓力陡然增加,將排銃打的越來越密集。
周雲蔭卻陷入苦苦思索,左右都是個死,這數十萬流民卻為何不怕火力強大的官兵,反而懼怕一群流寇呢,這問題怎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