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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騎》第六百二十五章 洪峰
  十余輪齊射過後,河上彌漫的硝煙逐漸散開,明軍,朝軍紛紛爬起來。

  毛文龍拍拍大氅上的灰,往遠處看生生打了個激靈,原本奇石險峻的鴉鶻關生生被轟塌了,這道遼軍和女真人,打萬歷初年就爭奪不下,數次易手,死傷無數的雄關竟然被轟塌了,到處都是碎石爛泥,連兩側與雄關連接的長城也被擊毀了數段。難以攀爬的山嶺之間,到處都是被打斷的樹木,甚至有些被連根拔起,露出盤根錯節的樹根。

  這便是戰艦巨炮的強大威力麽,毛文龍看一眼河上排開的大小戰艦,更不願得罪這些殺神了。

  半個時辰後,毛文龍兄弟驅趕著朝軍越過鴉鶻關。

  朝軍漫山遍野的衝山陡坡,沿途沒有遇到任何抵抗,連個屍體都找不著,毛文義疑惑了許久才心中凜然,守關的虜軍都被活埋了呀,活著的多半也跑了,那天崩地裂的景象太嚇人,誰受的了。

  朝軍,義州軍快速佔領了鴉鶻關,並沿兩側長城迅速展開,一舉切斷了虜軍逃回沈陽的退路。

  下午,貓兒山。

  午後氣溫陡然升高,將貓兒山變成了一個大蒸籠,濕熱讓明軍士卒苦不堪言。

  夜裡穿著厚實的棉甲都冷的發抖,午後卻又熱的象蒸籠,這種天氣打仗真是遭罪。

  帥營中,馬城解開扣子搖著折扇,盧象升則用千裡鏡觀察著山下,正在淺水中捉魚,在河道中飲馬的旗兵,咧了咧乾裂的嘴唇。

  掏出水袋喝了一口,盧象升奇道:“昨夜蘇子河已有警訊,大難便要臨頭了,這些建州人為何毫無敬畏之心?”

  馬城笑道:“不知者無畏,如此而已。”

  建州人也不是遼東土著,建州八旗的老家是在東北松花江,在遼東地面上也是外來戶。建州人遷移至遼沈有多少年了,近十年了,例如多爾袞嶽托這樣的小輩,一輩子也沒回過建州老寨,哪還記得建州長什麽樣。濟爾哈朗麽則是老眼昏花,人上了歲數便糊塗了,老的老小的小,建州八旗早已經青黃不接了,人才凋零。

  這實在是冤枉了濟爾哈朗,濟爾哈朗還不至於老眼昏花,而是被他豐富的人生閱歷害了。這位建州土生土長的老貝勒,迷迷糊糊記起來,遼東鬧水災不都是春暖花開,山中積雪融化之後麽,這還早的很呢,沿途經過灶突山,山中積雪尚且還未融化,今年鬧水怎麽也得五月間,還早著呐。

  倘若被馬城得知了他的想法,便要大笑三聲,經驗主義害死人呀。

  濟爾哈朗大字不識一個,連漢話都是七竅隻通了六竅,一竅不通,哪裡懂得春汛爆發會不會提前,他也只能憑經驗判斷,他對遼東水文的了解,還不如一個建州漁民。如今這位老貝勒也滿腦子雄心壯志,要將開原明軍主力圍死在貓兒山。

  下午最悶熱時,蘇子河第二次春汛爆發了,洪峰來的更快更猛。奔騰的河水帶著碎冰自上遊席卷而至,十分壯觀,讓前線明軍紛紛站起身往遠處張望,呆看著暴漲的河水再次淹沒堤壩,漫過河堤,又將前次洪水淹沒的地方變成一片汪洋,聲勢可比前次大的多了。大水漫過兩道壕溝,呼啦一下撞到胸牆上,濺起衝天的水花。

  前線明軍嚇的慌忙丟棄陣地,往高處逃,好在明軍陣地本來就是建在地勢高處,逃的及時,前線十營兵連滾帶爬逃回了大營,轉瞬間,洶湧的大水便將兩道胸牆淹沒了,還越漲越高,一些明軍逃的稍慢一些,便被冰涼的泥水澆了個透心涼,體會了一遭冰火九重天。

  河水淹了明軍前沿陣地,又朝著八旗兵所處的河套淹過去。

  大水往河套低窪處湧的速度更快,在兩軍陣前遊蕩的八旗兵,嚇的魂飛魄散拚命打馬逃竄,人力怎能逃的過自然之力,轉瞬間,落在後面的便被洶湧的山洪卷了進去,人和戰馬在白茫茫一片汪洋中上下起伏。

  貓兒山的明軍目瞪口呆,看著山下河套處兩萬八旗兵炸了營,扔下大營,輜重紛紛打馬瘋狂逃竄,一隊隊八旗兵如箭一般從大營中射了出去,逃的飛快,馬快的頭也不回的逃進山裡,機靈的拚命打馬往高處跑。

  一個時辰後,洶湧的河水奔騰而去,戰場便成一片澤國。

  明軍站在貓兒山上舉目遠望,竊竊私語聲中竟忘了歡呼,只有敬畏,這河神先是打了個噴嚏,如今發起怒來人力如何抵擋,太恐怖了。不少士卒跪下來虔誠的對天祈禱,拜河神,拜山神,拜土地爺爺,還有大批跪下來朝帥營方向磕頭的,議論紛紛。

  “大帥莫不是有通天徹地之能,請來了河神助戰?”

  “大帥必是神仙中人,平日裡結交的都是神仙,請來河神有什麽稀奇。”

  “大帥那是武曲星君下凡!”

  “大帥這是識破了天機,若非如此,咱們為何要在山上扎營?”

  帥營中,馬城可算理解了漢高祖劉邦為何要斬白蛇起兵,他個人被神話已成必然,喜憂參半,喜的是勢已成,無人能製。憂的是個人一旦被神話,通常不會有什麽好結果,被人頂禮膜拜卻又飄飄欲仙,真當自己不似凡人了,免不了做出些昏庸的事情,古往今來這類事情數不勝數。

  盧象升看著山下一片汪洋,讚道:“所謂天機,無非是自然之學。”

  馬城笑道:“要說先一步識破天機的,也是宋應星。”

  這也是玩笑話,三軍將士,開原百姓自然是不信的,只會這耀眼的光環硬按到他這個大帥頭上。

  盧象升苦思冥想,仍疑惑道:“盧某愚鈍,但不知那位宋某人,又是如何洞徹天機的?”

  馬城心中頗覺好笑,故做神秘道:“建鬥兄往天上看,一看便知。”

  恰巧一隊夜飛的大雁在遠處飛過,徑直往北去,一片汪洋中尚有幾隻水鳥,棲身孤島一般的沙洲,正在梳理打濕的羽毛。

  盧象升恍然道:“大雁夜飛,乳燕投林,必是天氣轉暖之兆,三人行,必有吾師焉,細微處可見真章!”

  馬城讚道:“建鬥兄大才,這軍事之道便是細微觀察之道,如今卻被建鬥兄一語道破了。”

  盧象升汗顏,拱手道:“不敢當,慚愧,細微觀察之道麽,果真如此,盧某再不敢說是讀過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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