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經緯度概念的時代,大明航海家是如何定位航線的,馬城也很驚奇,定位緯度靠牽星盤,這是明人聰明才智的體現。但是經度就測不出來了,當時全世界的航海者都不會測經度。那怎麽航行呢,鄭和用的辦法是循“針路”而行,這個航海辦法並非他的首創,從宋代就有了。
所謂庚酉針,就是西偏南二十六度半。一百五十更,更本是時間單位,一晝夜是十更,一百五十更就是十五天。牽星盤解決了遠洋航行中的緯度定位問題,庚酋針解決了經度問題,中國人的聰明才智也不比西方人差,還聰明的多,只是被儒教搞的思想僵化,才被世界遠遠拋在身後。
袁可立洋洋得意的解釋著鄭和的《過洋牽星圖》,《鄭和航海圖》,頗有些得意。
馬城裝作點頭受教,心中暗讚,鄭和,袁可立並不懂什麽經緯度,然而大明的航海技術並不落後於西方,牽星盤,庚酉針這些發明足以保證遠洋艦隊不會迷航,這便是大明人的智慧,並不落後於同時代的歐洲人。
和袁可立兩人相談甚歡,說起迎娶蒙古太妃娜木鍾。
袁可立翻臉教訓道:“荒謬,你是教化番邦還是貪戀美色?”
馬城汗顏,羞愧道:“自是為了教化番邦,不敢欺瞞袁公。”
袁可立重重哼了一聲才拿出一個鐵盒,哼著閩南小曲兒揚長而去,留下馬城一個人在書房發呆。打開鐵盒取出一篇文章,精神一振,竟是袁公出馬炮製的一篇雄文,替他開脫辯解,前內閣次輔的錦繡文章,自然是比他和柳自華弄出來的文章有氣勢的多,通篇不過說了一個理字。
只是這個理字,便讓馬城拍桌叫好,心中暖意四起。
袁公便是這樣一個面冷心熱的人,這是將前內閣次輔的聲譽都押上了,替他站台,與天下讀書人理論。這篇錦繡文章分量極重,袁可立是什麽人,前內閣次輔,無黨無派的孤臣,直臣,連東林黨也不敢說真能抹黑他。袁可立,南居益,方從哲這些神宗萬歷朝的老臣便是定海神針,便是馬城敢於和江南士商翻臉的資本。
過不多時,袁家二子進來陪客,言老父聞戚金兩萬浙軍覆滅於遼陽城下,呆坐了三天沒吃飯。馬城黯然,東江鎮是袁可立傾山東之力,耗時三年建設而成,是袁公的心血,也難怪他如此做派,哀莫大於心死。
向著袁公之子袁樞拱手道:“伯應兄,久違。”
袁樞不敢怠慢,見了禮,兩人上次見面還是天啟年間的京城,再見面時心中淒然,相視無語。這時才發現箱中還有幾紙內閣的行文,都是天啟年間戚金在東江鎮時報捷的文書,還有內閣的批複,這都是袁公做內閣次輔時的收藏,全當是留個念想。
馬城隨意拿起一份,天啟二年十二月,戚進深入閻王寨與奴賊大戰,斬級三百七十一顆,生擒真夷四十名,請發賞功銀兩。
另一份,奏戚帥屢獲奇捷疏:奴酋逆天順犯,於今七載,賴戚帥倡義,屢獲奇捷,大張撻伐之氣。據所報功級解驗,前後大小三十余戰,斬首共一千九十七級數逾,上捷者共五次,總獲器械、弓箭等件共五萬,當我聖主宵旰之時,人心危懼之日,海外有此奇功!
馬城不忍再看將箱子合上,輕聲道:“兄長可願出仕,今朝鮮國尚缺一主事之人,兄長可一力擔之。”
袁樞嚇了一跳,有些心動又委拒道:“愚兄不過一監生爾,如何能當此大任,不妥,不能。”
馬城訕道:“做不得八股文章罷了,又如何,兄長隻管去做。”
袁樞還要推拒,外面傳來一聲咳嗽,袁公子嚇了一跳慌忙答應了,去朝鮮做個主事麽,那便是要和毛文龍共事。
外面袁可立端著架子,教訓道:“只需記得四個字,銳意進取,即可。”
袁公子不敢怠慢乖乖答應了,馬城展顏一笑,有其父必有其子,袁樞雖然是監生出身沒有功名,可也是個大大的人才。袁樞刀法,箭法,騎術都是不錯的,與其父袁公一般身材高大健壯,披重甲上陣是能做到的。最重要為人忠烈又沉穩,可以彌補毛文龍的不足,還有一層考慮是給袁氏鄉黨,舊部一個機會。
袁公在登萊做巡撫日久,手下也有一班人馬,實力最大的登鎮總兵沈有容,也是一員擅長海戰的悍將。袁可立去職,登鎮總兵沈有容自然便受到排擠,鬱鬱不得志。這位老將也是海戰奇才,在沈有容一生四十余載的軍旅生涯中,有數十年是鎮守在福建沿海。正是在這期間,他曾率軍三次進入台灣、澎湖列島,殲倭寇,驅荷蘭入侵者,成功地保衛了台灣。
大明遍地都是人才,萬歷朝湧現出的名將不知凡幾,然而當今天子偏信偏聽,不懂得使用這些人才,因此馬城便笑納了,將這些出挑的人才,將才納入麾下。馬城和袁樞商議,袁樞即可啟程去登萊,召集袁公舊部鄉黨,駐軍朝鮮東華島,一應糧草軍需由毛文龍支應。書房外面,袁可立重重的喘了口粗氣,沉重的腳步聲走遠了。
馬城心中稍安,袁公也是不甘寂寞之人,讓他在台灣養老也真是難為他了,如今舊部,長子都有了前程,老大人的心病也應該去了大半。當即取出印信給毛文龍寫了一份手令,命其照應好袁公舊部。
說來好笑,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大帥,生平最怕兩個人。
一怕馬城,二怕袁可立,因為毛文龍還是義州遊擊的時候,袁公任內閣次輔,火爆脾氣時常將出格的毛文龍訓斥的抬不起頭。毛文龍報功,袁可立在回函中破口大罵,說他虛報戰功,罵的毛文龍兩股顫抖,戰戰兢兢。
馬城另一重考慮是毛文龍權力太大,是該有個人分一分他的權了。
毛文龍此人是真正的桀驁不馴,也是個真正的混蛋,換一個人也未必能容的下,不然,前世袁崇煥怎會冒著巨大的風險,將他先斬後奏了。袁崇煥容不下的人,馬某人卻容的下,這便是眼界心胸的不同。毛文龍要教化朝鮮,毛文龍還覬覦倭國,任他施展,日後封他一個朝鮮王又能如何。
這便是眼界立場的不同,馬城是最了解毛文龍這類人的,這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漢族主義者,也是個混蛋。然而這個混蛋終究是漢人,就算他折騰到天上去了,他也還是漢人,以馬城的立場來看這便足夠了。戚金死的壯烈,東江鎮實際上無兵可用,失去了牽製建虜的一路重要力量。
毛文龍在朝鮮萬萬不能有失,馬城要用他的野心牽製建虜,這是極重要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