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都有的門板拆下來,竟成了防箭利器,門板可比盾牌厚實多了,躲在下面很安全,一扇門板能罩住兩三個人。一聲令下,堡牆上下盡是首尾相連的門板,五百青壯便躲在門板下頭。
天上,遮天蔽日的箭雨突然落下。
咄咄咄!
一瞬間徐家莊便被箭雨覆蓋,馬棚,房頂,地面,從天而降的箭支便如同下了一陣冰雹,地上很塊插滿箭支幾無立足之處。幾聲痛叫,幾個民壯不慎將手腳露在門板外頭瞬間便被射穿,大鐵鍋被射的叮當作響,戰戰兢兢的民壯們躲在下面,忍受煎熬。
莊外,固始汗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一個小小的明國莊子也敢阻擋瓦剌數萬大軍,固始汗覺得他作為衛拉特盟主的尊嚴被挑釁了,咬牙切齒要攻下這個莊子,將裡頭頑抗的明人殺光,還要用凶殘的手段虐死,男女老少的頭都拴在馬脖子上,提振一下軍心士氣。明國人膽子很小的,用血糊糊的腦袋嚇一嚇,沒準下一個莊子就投降了呐。
當然,這樣一個小莊子擺不開數萬大軍,兩千人就能圍的水泄不通,四面圍攻。
嗖嗖嗖!
一支支利箭破空而去,幾千個勇士拉開架勢,彎弓搭箭,很快將那可憐的小莊子射的刺蝟一般,連吊橋上也密密麻麻插滿了箭,隨著一支支箭射了出去,瓦剌勇士胸中的暴虐也被激發了出來。
陣前,一臉麻子的阿來夫在叔叔的幫助下套好鎖子甲,從馬上取下一把步弓,又在身上掛好兩袋箭插,一袋輕箭,一袋精心保存的重箭,最後把大刀扛在肩上。阿萊夫心情非常放松,從他懂事起每次參加那達慕大會,長輩們都會喝著嚼著烤肉,喝著酒,談論著明國人的孱弱。
明國人都是孱弱的羊群,明國的軍隊不堪一擊,他相信這裡的明國人也是一樣,族中三百個勇士都在這裡,阿來夫覺得就靠這三百人,就能打下明國人的莊子。他前面的阿古拉大叔也在從容的穿戴鎧甲,阿來夫趕忙上去,幫他的叔叔將皮甲整理好。
阿古拉大叔年紀大了,穿不動鎖子甲,只是穿著一身輕便的皮甲,胸口鑲了幾塊鐵片。
阿古拉大叔嘿嘿一笑,露出一嘴爛牙:“阿古拉,這明國人的莊子裡,好東西很多的。
阿來夫愣愣的問道:“為啥?”
阿古拉大叔很神秘的樣子,低聲道:“這麽大的莊子,這麽多莊丁,這是明國大財主住的地方,明國的大財主喜歡藏銀子,還有女人,你跟著衝,我帶你去找銀子,找最漂亮的女人。”
長相憨厚的阿來夫趕緊道謝,露出憨厚的笑容:“大叔,那我就跟著你了。”
阿古拉大叔得意的笑了:“別拿大刀,一會登城的時候不方便,換馬刀,等會莊子破了你跟著我,咱們去拿東西。”
阿來夫趕緊答應了,將大刀插回馬鞍子底下,取出彎刀,學著阿古拉大叔的樣子半蹲在地上。前頭弓箭手射完了箭,蒼涼的號角聲響起,阿古拉大叔便擦了擦渾濁的眼睛,兔子一樣靈巧的衝了出去。阿來夫緊緊跟隨著他,前頭,是扛著雲梯,背著鉤索的族人。
一個個熟悉的寬厚背後,讓初次上戰場的阿來夫心裡很踏實,跟在這麽多族中勇士後頭,還有什麽害怕的呢。
堡牆上,軍官們的嘶吼聲響了起來。
“起來,起來!”
“上牆!”
“八人一排,列陣!”
一扇扇插滿了箭的門板被掀翻,一個個後生被拽了起來,暈頭轉向,踩著遍地的箭支登上堡牆。堡牆很窄,也不高,不利於防守也不利於進攻,防守方擺不開兵力,進攻方也擺不開兵力,充其量能站幾十個人的堡牆上,站滿了人,後面的只能抱著火銃等。
外頭,四面圍攻的瓦剌兵也擠成一團,耐心的等著攀登堡牆,這麽個目標實在太小了。
馮德眯著眼睛,提著戰刀,看著穿皮甲,戴皮帽,身材矮壯結實的瓦剌兵黑壓壓的衝上來。這種場面他見的多了,遼兵精銳,打心底裡看不上這些蒙古兵,當年,馮某可是和建虜上三旗見仗的,和建虜正黃旗巴牙喇比,這些蒙古兵上不了台面。
“我這,我這上兩個人!”
一側堡牆上,一個老兄弟聲嘶力竭的嘶吼著。
馮德咧嘴剛想答話,一股大力襲來險些將他擠倒,馮德火冒三丈豎起刀背狠狠抽過去,見到一張年輕的臉便心裡一軟,力道減了三分,刀背輕輕落在那後生大腿上。
啪!
那後生被抽的一個趔趄,齜牙咧嘴道:“叔,是我,伢子。”
馮德沒好氣笑罵道:“我知道是你,毛毛躁躁的,退後,歸隊!”
那伢子也不怕他, 仍探頭探腦的往外面張望,嘀咕道:“叔,後頭看不著,我瞅瞅。”
話音方落一個年輕後生便打個寒噤,猛往後退,險些一屁股坐倒,被瓦剌人黑壓壓衝鋒的場面嚇著了。
正在咧嘴憨笑的馮德,面色一變竟凶厲無匹:“起來,兩軍陣前,不聽號令,斬!”
那伢子被他身上殺氣所攝,打個激靈下意識歸隊,將手中火銃死死抱住,大腿上又挨了一個老兵一腳,便有些發蒙。馮德翻臉無情,一改平日的和氣,那平凡無奇的一張老臉竟十分猙獰,和他相熟的後生伢子驚恐的看著他,竟好像看到了一個陌生人。
馮德猙獰的咆哮聲,在堡牆上回蕩:“蒙古兵,瞅著嚇人,一打就散!”
“爺爺手底下死的蒙古兵,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不要怕,聽我號令,上前三步!”
呼啦,八人一排,統共三排後生在咆哮聲中,木然上前,這上前三步便到了牆邊,視線豁然開朗,外頭全是黑壓壓的瓦剌兵,耳朵邊全是雜亂的腳步聲,衝在最前頭的瓦剌兵已經上了護城河,卻因為冰面太滑紛紛摔倒。衝鋒中的瓦剌兵,邊衝便射箭,稀稀落落的冷箭射了上來。
站在前排的伢子本能的想仍掉火銃,掉頭逃跑,一把冰冷的戰刀,卻適時擱在他脖子上。冰冷的刀鋒架在脖子上,伢子打了個激靈不敢動了,戰戰兢兢一抬眼皮,便看到了馮德叔那雙眼睛,冰冷,陰寒,太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