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壯的遼東馬箭一般射了出去,呂長海單手提槍挽了個槍花,竟後發先至,彎腰一撈將那女童提到馬上,人在馬背上猛的後仰,槍往前遞吐氣開聲一聲輕喝,竟刺在那使彎刀的瓦剌人面門處,一刺,一削便削去了半張臉,心臟狂跳,幾個動作後呂長海竟喘起粗氣。
四十多歲的人了,年老體衰,卻咬牙一個鐙裡藏身,將那女童放到路邊。
“爹!”
“長海叔!”
身後一群後生看的心驚膽戰,紛紛打馬,一面從馬背上的褡褳裡取出一杆杆手銃,也有使短銃的,所謂短銃便是將步銃的銃管截短,便於在馬背上使用,射程比軍用步銃短,威力也弱,卻又比手銃強,在草原商隊護衛中十分普及,對付蒙古人的利器。
都是年輕氣盛的後生,又是同鄉,數十騎衝在最前頭馳近了,瞄準了打,很塊與數十個瓦剌輕騎攪在一處。
砰砰砰!
馬匹交錯而過凌亂的銃聲響起,數十個瓦剌輕騎紛紛落馬,遠處的見勢不妙打馬便逃。
人喊馬嘶,群情激憤,十余青壯紛紛打馬往逃竄的瓦剌人追去。
“莫追!”
“回來!”
呂長海氣喘籲籲的叫道,追上去的多是未見過仗,頭回上陣的鎮上後生,不曉得蒙古人回頭箭的厲害。
嗖嗖嗖!
三四騎被邊跑邊射的瓦剌人射翻下馬,呂長海咬著後槽牙拍馬趕過去,看著三個面門中箭的晚輩後生,心中抽搐,放眼望去,眨眼間繁華的路邊集市已是伏屍處處,婦人童子的哭嚎,傷者慘叫聲震天。
胯下神駒被血腥氣刺激,不耐的揚起前蹄一聲亢奮的嘶鳴。
呂長海人在馬背上挺起腰杆,熱血上衝,眉尖槍前指,半裡外竟是瓦剌人大隊滾滾而來,一個個穿灰色皮甲的凶悍蠻夷在馬背上顛簸,催促戰馬,殺氣騰騰,竟讓呂長海周遭百余騎顯得孤零零,如此可憐,一個個後生胯下戰馬不耐的噴著響鼻。
一百余個寬州鎮子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竟無一人打馬逃跑。
呂長海心中苦澀,仍逞強道:“今日,唯死而已!”
一百余騎默然無語,人人面現淒楚之色,有些膽子小的竟惶恐的啜泣起來,膽子大的咬緊牙關裝填著彈藥。
“殺!”
呂長海心中一沉竟不喘了,也不抖了,一個被裁撤的邊軍老把總將心一橫,輕夾馬腹便鼓起余勇,胯下遼東良駒一聲嘶鳴,一騎當先揮舞著眉尖刀,竟迎向千余騎的瓦剌兵大隊。身後,數十個隨他在塞北出生入死的子弟兵,紛紛打馬跟隨,最後是戰戰兢兢,正在抹眼淚的一個個後輩。
兩騎交錯,呂長海使出苦練半輩子的武藝,一手抱著馬頭,半邊身體探了出去。戰馬猛的加速那槍花一抖,刺翻敵騎竟甩鐙,人在馬腹下滾了一圈,腳尖一點地面竟如蜻蜓點水一般,借力重又翻回馬背上,面前敵騎突然失去了目標,心中一慌後心便是一陣劇痛,一聲不吭的歪倒,落馬。
借著胯下戰馬的神駿,呂長海竟一騎當先,勢如破竹在敵群中殺出一條血路。
一分錢,一分貨,那東家所贈的良駒憑借健壯的體魄,超強的爆發力竟讓邊軍老把總超水平發揮,將苦練半生的能耐爆發了出來,當者披靡。
連斬數騎,呂長海面前壓力越來越大,大喝一聲避開一把彎刀。
腿上一陣劇痛慘痛慘哼一聲,眉尖槍一掃將一騎掃翻下馬,心中一歎,斬了四騎還是五騎,不虧了。身後,凌亂的銃聲,呼喚聲漸漸遠去,背上又是一陣劇痛便隻得抱緊馬脖子,將眉尖槍胡亂揮舞,打馬往大路一側跑。
劈啪!
突然響起一陣突兀的銃聲,敵騎大亂,竟被一陣密集銃聲掀翻了一片。
呂長海趁亂逃出重圍,強忍疼痛一聲吆喝,百余騎紛紛與瓦剌人脫離接觸,打馬繞遠。不遠處,一隊民壯竟從一處大莊子裡衝了出來,數十騎衝在最前頭,後頭跟著服色雜亂的民壯,有的操著火銃有的彎弓搭箭,竟有數百之眾衝到了大路上打排銃。
大群民壯裡,竟混雜著數十個穿紅色棉甲的官兵。數十個官兵指揮著大批民壯,衝到大路一側便揮舞著戰刀,指揮民壯們列陣發銃,亂哄哄的民壯一群群衝上去,一本正經的排隊,發銃,竟然在官兵指揮下打的有模有樣,一陣陣排銃,生生將千余瓦剌騎兵打散了。
“爹!”
一聲悲鳴,呂安翻身下馬慌忙取出烈酒,傷藥,將大發神威的老爹從馬背上攙扶下來,撕開褲管便一口烈酒噴上去,裹傷。呂長海疼的直抽涼氣,咧嘴苦笑,這英雄果然不是那麽好當的,充了一回英雄便去了半條老命,心中卻又異常暢快,將腦袋埋在腿間窩囊了大半輩子,老子總算痛快了一回,值!
忍著劇痛,呂長海看著那些領民壯來援的救命軍兵,暢快笑道;“是治安所的馮爺麽。”
呂安轉頭看過去,篤定道:“是馮爺不假,爹你這傷挺深的。”
呂長海輕輕一巴掌拍過去,很恨罵道:“去,給馮爺幫忙。”
“莫慌,這夥瓦剌兵不強,離遠了打,記得爹給你說過啥?”
呂安給老爹扎好傷口,眼中凶光一閃便裝填短銃,便點頭道:“記著呢,爹,咱的銃能打五十步,韃子的弓只能射四十步,咱不怕他!”
呂長海欣慰的點了點頭,將五十二個隨他出塞當過護衛的派了上去,裝填好火銃衝上去打,打完了就跑,裝填好了再上去打,盡量避免傷亡。至於那些沒上過陣的後生,就別上去送死了。
此時,大道另一側的村鎮裡,又冒出來一夥躍躍欲試的後生。一夥膽子很大的年輕後生,隔的老遠,探頭探腦的往激戰處張望,不多時,便成群結隊的抱著弓,提著刀飛奔過來,硝煙彌漫的大路上,瓦剌輕騎受阻於呂長海的騎隊,又挨了一頓排銃,眼瞧著四面八方趕來的明人越來越多,見勢不妙竟打馬逃了。
呂長海看著大隊逃竄的瓦剌兵,突然想明白了,大明九邊兩百年邊患,什麽狗屁瓦剌大軍,拿起武器是騎兵,放下武器不就是一夥牧民麽,憑啥大明的後生弄不過他咧,憑啥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