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的官道上一時竟煙塵滾滾,馬蹄聲轟鳴中,崇貞皇帝被勇士營,錦衣衛簇擁在當中,策馬飛奔竟意氣風發,真真找回了先祖率二十萬鐵騎,縱橫草原時的英姿,這般英姿,大明天子本是不缺的,後來卻被讀書人生生閹割了。
數日後,濟南府。
大隊騎兵自北方滾滾而來,嚇的城門處守軍驚慌失措時,百余錦衣衛扛著一杆龍旗進了濟南府,打前站,先行報備。濟南百姓紛紛躲到路邊閃避騎兵,目瞪口呆看著一杆龍旗,竟無人識得天子的旗號。
半個時辰後,崇貞皇帝在三千騎兵護衛下,進至濟南。
皇上心中便有些鬱悶了,龍旗先一步進了濟南,怎的街上不見百姓跪地山呼,反倒家家戶戶關起門窗,如臨大敵呐。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皇上氣呼呼的進了濟南府。
身邊一乾錦衣衛是心知肚明的,百姓不認得龍旗呀,這聖駕也不知多少年沒來過濟南府,百姓怎會認得龍旗,沒準還以為是哪夥山大王進城了呐。當是時,皇帝被圈養在深宮,別說百姓就連京中五品以下的官員,也未必知道皇上長什麽樣,只能大朝會時遠遠看個大概,這便是大明朝讀書人的功勞。
皇帝早已脫離實際,被一夥讀書人忽悠的暈頭轉向,偏偏皇帝又至高無上,言出法隨,這還能不亂套麽。明明沒有虛君的土壤偏偏要忽悠皇帝,架空皇帝,攤上個脾氣不好的皇帝,不挨宰便沒有天理了。
馬城可比那夥目光短淺的讀書人看的遠,先開民智,再弱化君權,不如此一步一步來,天朝上國終究還是家天下。先開民智,再議一議是君在法下,還是法自君出的問題,先把這個問題解決了才有虛君的可能。
儒教,一面在法理上主張君權天授,一面嚷嚷著要架空皇帝,這不是自相矛盾煽自己嘴巴子麽,那能做到麽,何其愚蠢。君權天授,天老大,皇上老二,一言不和便動刀子殺人,又能如何,充其量噴口水罵幾聲昏君,然後便被廠衛亂棍打死了。
濟南府,德王朱由樞正在吃茶聽戲,護兵來報龍旗到了,將德王險些嚇了一跟頭。
德王定了定心神,怒罵道:“混帳,失心瘋了麽,皇上怎會到山東來,打京城飛過來的麽!”
話音未落,大隊錦衣衛湧進府門,皇上一言不發走進廳中,心情不佳,德王一頭霧水竟將信將疑,他也不認得皇上呀。德王是崇貞初年由郡王進封親王,那時候進京請封倒是見過皇上一面,那時候皇上還是個小孩子呀,一眨眼七八年時間模樣早變了,一位國朝親王一生只見過皇上一面,這大明的禮法就是這樣荒唐。
一時竟僵住了,好歹德王是認得龍旗的,正琢磨著該不該擺香案迎駕。
英國公到了,替汗流浹背的德王解了圍,山呼萬歲,擺香案迎駕,準備禦膳,德王府中便喧鬧了起來。
皇上氣呼呼的去沐浴更衣了,德王正欲揮退戲班子,卻被英國公攔住了。
張維賢看著那吹吹打打的戲班子,呵呵笑道:“這唱的是哪一出?”
德王十分尷尬,面紅耳赤道:“後英烈傳,這如今,如今個個戲班子都唱,本王慚愧。”
張維賢一撩大氅便坐下了,饒有興致道:“無妨,唱。”
德王正被弄的暈頭轉向,聞言頗為無奈,隻得作陪將後英烈傳,這一出遼王雪夜破建虜,鐵騎塞北建奇功聽完。
兩日後,青州。
二月末天氣仍是十分寒冷,崇貞皇帝鬧騰了這些天,興奮勁兒也過去了。三千輕騎護衛著聖駕過青州府,考察民情,這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大明的皇帝哪有機會考察民情呐,更別提崇貞皇帝一輩子沒到過山東,山東民情風土何如自是一概不知。禦史,官員說山東富足,皇上便以為真的富足,官員說民生凋敝,皇上自然便以為真的凋敝。
總之是一乾大小官員欺上不瞞下,誰敢將實情說出去,那便是活的不耐煩了。
此時今日,青州府。
田間地頭長滿了剛剛發芽的青苗,連成片,幾百裡,看似十分壯觀,這山東地面被流寇滋擾的少些,雖連年旱災卻不至於活不下去。真正活不下去的是衛所軍戶,這青州離黃河不遠,離大運河也不遠,故此糧價穩定很快便恢復了元氣,正在漸漸興盛起來。
馬上,崇貞皇帝驅策戰馬緩緩而行,幾次欲開口詢問卻又忍住了。
英國公,一乾錦衣衛將領都心中疑惑,皇上這是有什麽話要問,又忍住了呐,還鬧的他自己面紅耳赤的。
連綿幾百裡的糧田,似無邊無際沒有盡頭。
張維賢順著皇上的眼神往地裡看,心中恍然險些笑出聲來,這便有些滑稽了,皇上來山東體察民情卻不認得地裡莊稼,種的是啥。總之是連成片的幾百裡良田,青苗發芽星星點點的綠意盎然,一片生機。英國公強忍笑意,他自是認得這些莊稼,是莊稼也不是莊稼,他府上田莊也有種這玩意兒的。
輕咳一聲,張維賢打馬上前,有意無意笑著道:“這棉花,二月間便出苗了麽。”
薑是老的辣,一句話便替皇上解圍了,眼瞅著皇上漲紅的臉色慢慢恢復正常了,還一面恍然之色。
眼神不濟的青州知府,才慌忙道:“正是,今年天時來的早,撒了種,澆了水,天氣轉暖用不著十天,這棉花便出苗了。”
張維賢呵呵一笑,崇貞皇帝解開心中疑惑,便正色道:“這幾百裡糧田都種棉花麽,百姓吃什麽?”
皇上只是隨口一問,卻險些將青州知府嚇的栽倒馬下,還以為皇上要治他的罪。
知府大人慌忙翻身下馬,匍匐在路邊戰戰兢兢道:“陛下聖明,這青州棉花產量大,又抗旱,半年便可成熟采摘,走運河運至江南,再往福建廣州發賣,恰巧空船可運糧食回來,如此則循環往複,百姓富足,陛下聖明呐!”
崇貞皇帝心說這倒是個能臣,安撫一番命他起身,心中糾結很想追根問底,問一問廣州福建的糧食又是打哪來的,卻終究還是忍住了,在臣子面前露怯可不光彩,這樣問不是顯得朕很無知麽,還是別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