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首傅宗龍擺出官威,訓斥道:“既是良民,為何從賊?”
三人中年紀小一些的,抬頭抗辯道:“活不下去了,總要有一口飯吃。”
年長的那人卻一巴掌煽了過去,跪地求饒:“咱兄弟三人罪無可赦,大人盡管發落便是,小人絕無怨言。”
傅宗龍微覺錯愕,顯然是起了憐才之心,這年長的徐江難得頭腦清醒,又勇武過人倒是個人物。馬城心知他起了收服這三兄的心思,也不攔著,自是願意成人之美,人才難得呀,這等人物是極好的親兵隊長人選。養虎為患麽,是極荒謬的想法,馬城十分清楚在大明朝謀反做亂的難度,難比登天。
李自成能顛覆大明江山,可也不是靠著王八之氣散發,從者如雲的。
闖王這個響當當名號可不是李自成一人的功勞,李自成之前的闖王高迎祥,威望更高,闖軍最終顛覆了大明江山是極荒謬的,敗了又敗,降了又叛,幾次被官軍打的只剩幾個貼身侍衛逃進山裡,真真是一群喪家之犬。就是這樣一群喪家之犬,被滿朝道德君子,書呆子們數次縱容,最終釀成大禍。
倘若不是道德君子們讀書讀的愚笨癡呆了,李自成此人早死了不知多少回,歷史書都是騙人的。一介草民想登高一呼便顛覆江山,真真就是個天大的笑話,以馬城的出身,實力想坐這天下,也是要死無葬身之地的。大明之亡,實是亡於癡呆愚笨的讀書人手中,令後人唏噓感慨。
沉吟之間,聽聞傅宗龍狠聲罵道:“混帳東西,欺本官無知乎,你兄弟三人委身從賊,不知戕害了多少良民百姓,拖出去砍了!”
徐氏三兄弟面如死灰,那年紀輕的憤然抗辯:“要殺便殺,不要汙我兄弟清白,爺爺不怕!”
那年長的也臉色黯然,這一步走錯了便難以回頭,腦袋落地了。
馬城只是好笑,傅大人真是親民父母官出身,每日裡都是和刁門打交道的,收服這兄弟幾個當不在話下。
果然傅宗龍仍黑著臉,呵斥道:“本官身為招討副使,自是不會不教而誅,帶下去分開訊問!”
三兄弟眼中又升起希望,慌忙磕頭,被帶去外面分開審問有無惡行。
稍後,馬城笑道:“傅兄喜得良將,可喜可賀。”
傅宗龍仍是帶著些官威,正色道:“倘若這兄弟三人真有惡行,本官也是絕不姑息的,當斬便斬。”
馬城早看的分明,那三兄弟中老大是個人才,早預備好了兄弟三人的退路,自然不會犯下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這等能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才,也難怪傅大人要收拾一番留在身邊,此戰過後傅宗龍功勞極大,極有可能留在陝西,兼任兵部侍郎並陝西巡撫,收拾幾個草民自是不在話下。
以傅宗龍此人的心智手段,陝西一地,當可為開原另一強援,也可為京師屏障。
一地巡撫權利是極大的,上馬管軍,下馬管民,如論如何總要保他一個巡撫之位,經略陝西以為國之長城。
深夜,縣城逐漸平靜下來。
叛軍廝殺了一整天終究是累了,官軍也殺人殺到手軟,一夜無事,雙方似乎都耗盡了最後的體力。
翌日清晨,帥營西南方向升起炊煙。
馬城站在縣衙房頂上,看著家家戶戶灶台裡升起的炊煙,面色古怪,昨日有兩個糧庫失守,流民搶到了糧食居然過起日子來了,委實荒唐,這哪還象是兩軍陣前,慘烈搏殺的屠宰場,好一副安逸平和的畫卷。
傅宗龍,李開原也辛辛苦苦爬上來,看著城內升起的炊煙目瞪口呆。
良久,傅宗龍才歎息道:“民心思定。”
馬城心說這才是正理,但凡有一口飯吃誰願意造反呢,大股流民在城裡過起日子來了,流寇再想裹脅這二十萬流民可就難了。起碼在糧食吃完之前,這些流民便死死賴在城裡不肯走了,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肯再冒著風雨四處流竄。昨日失守的兩個糧庫,儲糧極多,夠二十萬流民吃上幾天了。
馬城三人卻不敢怠慢,仍嚴防死守,避免再陷入到昨天那樣的絕境。
連主帥都親自上陣衝鋒,拿寶貴的重騎兵當肉彈使了,三位主官都被嚇怕了不想再來一回。下面軍兵正在趕製雨蓬,很奢侈的用牛皮縫製防雨布蓋在火炮上方,也是吃盡了大雨瓢潑的苦頭。
城中局勢顯得十分微妙,兩萬明軍被割裂成大大小小的幾十股,固守街壘。二十余萬流民叛軍混雜其中,雙方居然相安無事,叛軍連日攻城也死傷慘重,實在是無力吃掉兩萬明軍,好一場城市攻防戰,硬生生打成了斯大林格勒,攻守雙方陷入完全的僵持。遠遠看西門方向,一隊叛軍騎兵出了西門,頭也不回的溜了。
叛軍中也有機靈的,見勢不妙應是收拾細軟做山大王去了。
馬城看著那隊逐漸消失的騎兵,突然問道:“依傅兄之見,此戰朝廷糜費幾何?”
傅李兩人有些跟不上他跳躍性的思維,良久,傅宗龍才謹慎答道:“此戰動用兵馬當在十萬以上,糧草,軍資實在無法估算,呃,戶部的底子仍是被掏空了。”
李開元卻奚落道:“戶部哪裡還有底子,先前葉向高主政時還要免江南商稅,礦稅,戶口早窮的要當褲子了,此戰糜費多是內帑銀子。”
傅宗龍臉色陰沉,哼了一聲:“葉向高之流,志大才疏。”
馬城一笑,然也,不顧國家財政困局強行免稅,天天叫囂著朝廷不能與民爭利,古往今來能乾出如此荒謬事情的,也就只有東林黨了。戶部連遼東軍餉都發不出來,還要大力免稅徹底搞垮國家財政,這便是眾正盈朝的東林黨乾出來的荒唐事,這委實是一群無法想象的蠹蟲。心中冷笑,這群蠹蟲最終也沒落得好下場,被清人在江南攻一城便屠一城,殺的血流成河聚斂的海量財富,自然都便宜了八旗王公,可笑可歎。
傅宗龍沉吟片刻,突然沉聲道:“賢弟之意,江南不穩?”
李開元嚇了一跳,也睜大眼睛看著馬城,卻沒說話,卻嗅到一絲不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