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白蓮教眾被射的上躥下跳,卻瘋狂的發力狂奔,很快在城下組成盾牌陣。
城上也是一片慌亂,大塊的磚石,沸騰的金汁雨點般砸了下去,惡臭難聞,很快將盾牌陣砸的散亂了。箭如飛蝗,失去盾牌保護的教眾紛紛中箭,嚎叫聲中大股流寇湧了上來,架起雲梯拚命攀爬,還有一些攜帶弓弩的拚命往城上射箭,城上明軍也開始出現傷亡,卻仍是憑著一股血勇之氣推倒雲梯。
雲梯上是帶有倒鉤的,稍有不甚,幾個明軍便被刺穿了手掌,慘叫連連,馬城默然肅立在最後一排,看看不時中箭軟倒的士卒,面無表情,左右百余親衛戰陣嚴整,衣甲鮮明,似給了前面登萊兵極大的勇氣,不時有冷箭飛了過來,射在身披重甲的親兵身上,中箭的卻連看也懶的看。
馬城隨手撿起一支冷箭,把玩起來,大明官造的箭頭還帶有倒刺,卻明顯偷工減料了,輕飄飄的沒什麽分量,手指輕輕一掰便掰斷了箭杆。前面已經殺的血流成河,前幾排明軍抄起大槍狼筅亂捅亂掃,時有爬上城頭的流寇嚎叫著摔了下去,人擠人,人挨人,倒是守的密不透風。
偶有凶悍的流寇奮不顧身跳上城頭,人在空中卻無處下腳,只能重重摔進密集的槍林之中,倒是砸翻了不少明軍。馬城抽了抽嘴角,這種人彈攻勢倒是頗為有效,可惜不怕死的流寇太少了,面對天時地利人和的守軍一時無從下嘴,可見這等擠成一團的烏龜戰法,在特定情況下還是極有效的。
可見這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戰法,全副武裝近代化程度極高的大英帝國,還曾經被非洲布爾人打的丟盔卸甲。只靠一套所謂的近代化戰法打天下,是極其荒謬的,再先進的戰法也不能脫離時代的局限性。過萬流寇猛攻了一陣,後繼乏力,丟下大批屍體後便草草退卻,潮水般的敗兵去時比來時快多了。
城外棄屍處處粗略一數,也不過留下五六百具屍體,一場乏味的攻城戰。
城上明軍忘情的歡呼起來,士氣大振,甲頁響動,馬城終抽身而去,這低烈度的攻城戰還有得打。傅宗龍卻極興奮,初戰告捷便扯著馬城報捷,將一份報捷奏章寫的花團錦簇,並懇請皇上並內閣諸公盡起大軍,自山西,河南等地四面來援,將五萬叛軍,二十萬流民合圍在城下,並請朝廷撫恤流民,開平倉庫賑災。
馬城不願掃了他的興致,畫押後命人扮作流寇趁夜出城,送去京師。官軍大營雖是被圍的水瀉不通,卻圍的十分滑稽,各家流寇之間互不統轄,軍令不通處處都是破綻,幾個幹練的細作趁夜混出去,實在不難,因此內外消息還算通暢,只是信鴿通訊有極大的弊端,大營之中沒有鴿巢只能單向通訊。
然則馬城已經很滿意了,當今天子非是庸材,內閣,兵部也有周永春這等長期鎮守遼東的三朝老臣,當不會錯過聚殲流寇的良機。大明的兵馬擠一擠總會有的,最不濟京營還有二十萬眾,稍加整飭收拾幾個毛賊還是能勝任的。至於糧餉,那便該是魏公公的活計了,這權閹斂財應是把好手。稍一琢磨,馬城驚訝的發現這天啟一朝,權閹,內閣,勳貴各司其職,運轉效率倒是極高。
有負責斂財的權閹,有負責政務的一乾三朝老臣,有統帥京營的公侯,這便是後世臭名卓著的木匠皇帝天啟朝麽,並且因為東林黨一言堂的倒台,地方上也湧現出袁可立,傅宗龍這等無黨無派的治世能臣,怎麽看都有一種中興氣象,這些無黨無派的能臣,總比袁應泰,王化貞之流東林黨人強上百倍,千倍不只。
入夜,城上。
血勇之氣消退,剩下的便只有疲憊,留下值夜的一千登萊兵在城牆上和衣而臥,十分靜謐,和城外叛軍大營的喧囂比起來,恍如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所過之處士卒紛紛起身施禮,被馬城親兵嚴令喝止不得施禮,城上士卒不明所以,隻以為年輕的招討使大人性子隨和,或是拉攏人心之舉。
馬城也不願辯解,只是不想被城下一支冷箭結果了性命。
翌日天將將亮,流寇再次發起攻城,人數不見絲毫減少反而更多了,一次投入兩萬余眾,並在兩軍陣前開壇做法。馬城肅然而立,看著城下群魔亂舞,一群男女赤著上身戴著高冠,殺雞宰羊弄的雞毛漫天飛舞,羊血塗在腦門上,隻當是看了一場鬧劇,又過了一會推出一群女人走在陣前。白花花的白肉白的耀眼,幾十個女人都是一臉虔誠,徑直走在大隊人馬最前面,身上都是鮮紅的鬼畫符。
流寇大軍跟在幾十個女人後面,緩緩壓上,場面既荒誕又殘忍。
傅宗龍早氣的破口大罵:“不當為人,畜生,愚婦!”
就連丁文朝這等狠人也面色古怪,想來也是頭回見到如此荒誕的鬧劇,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良久,二十余個婦人走進弓弩射程之內,一通亂箭紛紛踉蹌撲倒,女人的尖叫聲讓人直打哆嗦,隨即被喊殺聲淹沒。這回是數千亂兵衝在前面,兩三千身穿大明軍服的亂兵組成陣勢,頂著大盾往缺口土坡方向緩緩壓上。
馬城嘴角直抽,這支亂兵謀反作亂倒是超水平發揮,戰陣還算嚴整腳下不亂,比整飭前的京營還要精銳。
丁文朝忍不住怒罵:“這些賊胚,犯下滅族大罪也不敢和建奴見仗,軟骨頭!”
馬城嘴角又抽搐幾下,人心便是如此了,亂臣賊子哪會顧忌民族大義,左右都是一死倒不如奸淫擄掠多痛快幾日,人性本惡。陝西民亂,起因便是衛所兵不願去遼西作戰,導致嘩變,這一亂就是赤地千裡。說話間,數千叛軍越走越快很快變成小跑,以盾陣在土坡下穩住陣腳,大隊人馬手腳往用爬上來。
打頭的數十悍卒異常凶狠,人人披甲身背厚背大砍刀,手腳並用爬的飛快。稀稀拉拉的箭支飛了過去,數十悍卒看也不看爬到坡頂,不料腳下突然一軟被鐵鏈絆倒,翻滾著滾進城內,身披重甲從五六米高的坡頂滾下來,不死也去了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