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間營地。
林間積雪上血跡斑斑,慘嚎聲音聲在林間回蕩,篝火重又熊熊燒了起來,一個個明軍士卒圍著火堆說說笑笑,喝水,吃乾糧,抹獾油。不遠處的林間空地上,血流成河,躺著數十個被打斷手腳,挑斷手筋腳筋,全身沾滿血跡,爛泥,汙穢不堪的建州青壯,還有兩顆戴著八瓣盔的腦袋高高吊在樹上。
慘叫,呻吟,哭號聲沒有破壞明軍用膳的興致。方才還凶悍異常的建州男人,絕望的仰面朝天躺在血泊中,手腳處被挑斷的血管不停的滲著血,血流幹了便一個個變的僵硬,肮髒的臉保持著扭曲,猙獰的樣子。
一堆篝火邊上,六個披頭散發的女奴裹著棉甲,皮袍,用力吞咽著熱水肉干煮成的肉湯,還不時抬頭驚恐的張望。
“呸!”
馬燦喝了一口肉湯,表情有些古怪,卻終究是忍不住吐掉了,隨手將肉湯倒掉,心中咒罵這玩意太難喝了,太鹹了。張水子嘿嘿一笑,將烤著的麅子肉遞過來,馬燦大口嘶咬著肥美的麅子肉,朝那六個女奴撇撇嘴。
張水子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辯解道:“少爺,人餓久了可不能給肉吃,會撐破肚皮呐。”
馬燦嚼在鮮美的麅子肉,含糊不清的問道:“是麽?”
張水子咧嘴又是一笑,盯著手中一條後腿,瞅準了狠狠一口咬上去,還哧溜一下將滴落的油水也舔進嘴裡。馬燦看他吃的哧溜做響,翻個白眼,心說這夯貨吃相也難看了,一摸嘴上的油水又歎了口氣,開氏馬氏家教是極嚴格的,然而在軍中混久了,早忘了家中那些從小守到大的規矩。
一個吃飯細嚼慢咽的貴公子,竟變成大口吃肉的粗魯軍漢,馬燦便有些神傷。
唯一的牛皮帳篷中,一個穿白色棉甲,挎著藥箱的醫官走了出來。
馬燦含糊著問道:“救活了麽?”
那醫官眼神一黯,低聲應道:“傷了髒器,剛剛斷氣!”
“殺不盡的賤豬狗!”
馬燦大怒將手中吃剩的半條麅子腿,砸在不遠處一個建州男人臉上,啪,濺了那死人一臉油,那早已斷氣的建州人瞪著一對死魚眼,仍保持著死前痛苦猙獰的樣子。馬燦胸中不暢悶叫了一聲,不吃了,晦氣!
昨夜那試圖逃脫的明女還是傷的太重,堅持了半晚上還是咽氣了。
張水子仍在嘶咬著他的麅子肉,咧嘴笑道:“死了,也是她的命。”
馬燦氣的低聲罵道;“你個髒心爛肺的玩意兒,心是黑的!”
張水子不以為意嘿嘿一笑,幾大口將整條後腿肉吃的半點不剩,才舒適愜意的打個飽嗝,過不多時,鵝毛大雪又落了下來,很快將數十個建虜屍體都蓋住了。馬燦抬頭看著天色,抓抓頭髮有些煩惱,這回是真的要大雪封山了。稍有些猶豫還是撤吧,這種天氣沒法行軍打仗,等援軍吧。
開原,帥府。
一個個傳令兵急吼吼的跑進跑出,前線軍報雪片一邊飛進帥府,數十個參謀忙的腳不沾地。
戰局失控,馬城早知會是如此,戰線拉的太長戰局便會失控。
開原府已全力動員民間力量,籌集糧草軍需運往前線,保證十萬大軍作戰所需,小到鞋襪獾油,大到野戰火炮,正源源不斷的往北邊送。開原,甚或是整個遼東都進入戰時緊急狀態,實行戰時法令大量征用了民間物資,才堪堪滿足前線十余萬大軍作戰所需,至於這場遼東大戰的耗費,那便讓人瞠目結舌了。
正午時,上了膳食。
白虎節堂,參謀官多是一邊用膳一邊處置軍務。
上首,馬城手中抓著一個肉包子,慢慢的咬著,手中翻閱著陳顏自勒拿河送來的緊急軍報,大雪封山,李爭鳴所部去向不明。大批輔兵將攜帶輜重,彈藥補給五日後趕至,到時便會開辟出一條進山通道,十萬大軍進山圍剿,上天入地也要將建州最後的精華,圍殲在內興安嶺。
下首,一身軍服筆挺的袁崇煥,翻看著大堆軍需清單心中早已汗顏,抬不起頭。
如今方知他在皇上面前,信誓旦旦的提出五年平遼方略,何其幼稚,讓這位前督師大人羞愧的面紅耳赤,不敢抬頭見人。這場遼東大戰已持續九個月,耗費銀元一億兩千萬塊,二十萬遼軍俱是精銳,傷亡已然逼近三萬的關口,糜費糧草彈藥無數,動員輔兵,民壯超過三十萬。
這還是遼軍各部佔盡優勢的狀況下,仍打的如此艱難窘迫。
至於建虜一方則是一敗塗地,丟了遼東全境不提,連建州之地也丟了,隻余代善不足一萬的兵馬在赫圖阿拉城苟延殘喘。袁崇煥心中汗顏,老臉漲紅,此時方知就算把紫禁城都賣了,朝廷也拿不出一億兩千萬塊銀圓,來打這樣一場滅國之戰。以朝廷如今窘迫的財政狀況,連一百萬塊銀圓也未必拿的出來。
宮中那位皇爺就算不吃不喝攢上十年,也打不起這樣的遼東決戰。心服口服,袁崇煥驕橫之心盡去,越來越融入到兵學山長,兼副參謀長的職位,將身上這套將官服看的比天還大,每日穿著筆挺將官服來點卯,辦公,從盧象升手中將繁重的軍務接過來一些,極大分擔了盧象升肩上的壓力。
前日,百余船糧食運到,極大緩解了遼東糧荒。過幾日還會有更多的軍糧運到,至於這些糧食是從哪來的,袁崇煥自是不會蠢到張嘴去問的,當督師當的久了,他自然深諳為官之道,不該問的便不要問,不該管的也絕不插手。
科爾沁草原,白城。
開原鎮軍一部,台灣鎮軍大部,大批輜重,輔兵雲集白城分批北進,南兵北進遭遇了極大的困難,台灣士卒對漠北嚴寒的氣候極不適應,出現了大量凍傷病患,也讓台灣鎮軍主力北進的日期,一拖再拖。
白城,王宮。
穿一身合身大紅軍服的北元幼主額哲,倔強的與娜木鍾,蘇泰兩位大妃對峙,堅持要將王宮開放,讓病患的士卒住進他的王宮養傷。蘇泰是個沒主見的女子,娜木鍾裹在厚實的皮裘裡,看著倔強固執的幼主,心裡突然泄氣歎息一聲,罷了,自打額哲進了開原兵學,這黃金的血脈就斷了,黃金家族的老皇歷也是該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