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城信步走出帳外,看著全線激戰的前沿陣地,對於輔兵營沒有在夜襲戰中崩潰,炸營,也是有些意外的。
沉吟著,馬城輕聲道:“大明之民,為何孱弱?”
喬一琦被問的張口結舌,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大明之民為何給人孱弱的觀感,由來已久,當兵則一觸即潰,有便宜就佔,沒便宜佔便一哄而散,所謂弱民,山野村夫便是如此,被異族屠殺便隻知跪地等死,也不反抗。
喬一琦知是考究他,便謹慎答道:“在下以為,弱民之說起於商君,商君書雲,民弱國強,民強國弱,故有道之國,務在弱民。樸則強,淫則弱;弱則軌,淫則越志;弱則有用,越志則強。”
馬城笑道:“答的不錯,商君書有馭民五術,弱民之說可未必是商鞅本意,這也容易,將商君書翻出來,辯一辯道理便明白了。”
喬一琦心中咯噔一下,開原府學,兵學,漢社又要大辯論麽。
心中靈光一閃,突然領會了大帥的意圖,弱民之辯只是個引子,這一招叫投石問路,大帥的意思是要替法家揚名了呀,商鞅那便是法家治國的典范,如今也要揚名了麽,這位大帥真是好算計,親手開創了兵學,漢社,將兵學發揚光大了。如今又要替商君正名,在大明刊印傳授商君書,此書勢必成為開原學子必讀經典,法家這是要崛起了麽。心中一動,大帥這是要重現春秋時百家爭鳴的局面呀,真是做的好大事業!
馬城看著前線激戰處,喊殺聲震天,又從容道:“商君所言弱民之術,可也並非他的本意,只是被後人曲解了。”
喬一琦,一乾參謀官聽的眼皮直跳,心中嘀咕,商鞅的商君書被後人曲解了,是誰歪曲了商君的本意呢,自是儒教中人。
喬一琦恭謹道:“請大帥指點。”
戲台子搭好了,左右遼鎮,台灣鎮數十將領,都豎起耳朵留神傾聽。
馬城便從容道:“要考據經典,便不可脫離當時的情境,商君治國時,秦人還是一群山野蠻人,粗魯野蠻,不知法紀,動輒殺人,視官府如無物。商君所言,弱民這個弱字,該怎麽解,無非是以法紀弱野蠻之民,以律法讓野蠻之民守一守規矩,如此才是商君弱民之論的本意。”
喬一琦,一乾飽讀經典的參謀官,對看幾眼紛紛答道:“大帥高論,商君本意,確是以法紀弱秦國凶蠻之民。”
馬城笑道:“商君弱民,弱的是秦國凶蠻之民,使秦國之民遵守綱常法律,如此才有了強秦一統,後人脫離當時的情境,現實而一味曲解,是何道理,商君弱的是秦國之民,而非當今之民,這番道理要講清楚!”
帥營中一乾讀書人,紛紛應和道:“大帥高論,我等茅塞頓開,這商君書確是該刊印出來,正本清源了。”
喬一琦心中驚歎,替商君正名已成必然,商鞅後人當可如釋重負,終於洗清了千百年來背著的黑鍋了,商君若是泉下有知,亦當含笑九泉。心中感慨萬千,這古籍經典被後人曲解的太多了,不知凡幾,聖人之言被曲解的最多,倘若能一一將其正本清源,則孔聖人頭上的一口口大黑鍋,多半也可以拿掉了。
前線喊殺聲陡然激烈起來,馬城卻指一指腦袋,仍平和道:“民之弱,弱於所思所想,曰思想,此是根本。”
身邊一乾讀書人苦苦思索,想要跟上大帥跳脫的思路,一時間,連前線激戰處震天的喊殺聲,竟也充耳不聞。馬城今日這番言論,算是石破天驚,也終於散發了一回王霸之氣,頭回王霸之氣散發,效果還算不錯。造勢,大討論,替商鞅正名,為下一步制度變革奠定堅實的基礎。
馬城的打算是從根本上摧毀儒學的思想基礎,讓這荼毒中國數千年的玩意兒,徹底變成歷史長河中的殉葬品,變成裡府學裡教授的一門學科。要研究儒學經典,可以去府學裡埋頭研究嘛,就不要再出來禍害人了。大明早晚要重現春秋時百家爭鳴,學術界百花齊放的盛景,完成大明版本的文藝複興,如此大明才算真的中興了。
前線,激戰正酣。
張水子身邊已聚攏了五十多個輔兵,四個戰兵,沿前線塹壕清剿無孔不入的虜兵,明軍前沿陣地陷入大規模混戰。沿塹壕尋至激戰處,人數較少的明軍與百多個虜兵,正滾成一團用牙齒咬,用手掐,以各種殘忍的方式殺死對方。
“殺!”
五十多個明軍一擁而上,鎬頭,鐵鍬掄圓了一陣劈砍,人數逐漸佔據優勢的明軍,漸漸將筋疲力盡的虜兵一個個掐死,劈死。亂戰中,一個漢軍表情猙獰,以熟練的戰術一條腿,頂著一個明軍輔兵的腰眼,胳膊死死箍住那輔兵粗壯的脖子,想以折頸技了解那明軍輔兵的性命。
那輔兵疼的極了,嗷的一嗓子掙脫出來,粗壯的身體猛的將那漢軍掀翻。一聲嚎叫,那身材粗壯的輔兵衝上去,掐住那漢軍脖子使勁往地上砸,那戰技出眾的漢軍死命掙扎,卻被一雙鐵鉗一般有力的大手,掐著脖子狠狠的砸,黑血從腦後漸漸滲出,那漢軍兩眼翻白身體抽搐了幾下,斷氣了。
“掐死你!”
那明軍輔兵猙獰著嘶吼著,塹壕裡,各種奇門兵器揮舞,鮮血噴灑。
良久,那粗壯的輔兵才一個激靈翻身坐起,看著面前那死掉的漢軍兩眼翻白,舌頭伸的老長竟打個寒噤。一把短鎬塞進他手裡,那粗壯輔兵本能的接在手中,定定的看著那被他殺死的漢軍,如身在夢境。興許此時這懦弱,膽小,陝西流民出身的輔兵,才明白他粗壯的身體,鐵鉗一般滿是老繭的有力雙手,其實是很強大的。
其實看似凶狠,驍勇的虜兵力氣沒他大,身材沒他壯實,其實遠不是他的對手。
“殺!”
粗壯結實的輔兵膽氣壯了些,跟在大隊同袍身後貓著腰,提著兩頭尖利的鎬頭,朝下一段塹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