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中,一些老兵可每分鍾發兩炮,在這時代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
炮手不足,隻得抽調學院中炮科生員,以戰代練,倒是馬城極為順手之事。
半月之後,熊廷弼自山海關譴使,轉來聖上旨意,並進兵方略,全盤接受了馬城的計劃,攻其必救,擊其惰歸。
聖旨中,天子先勸勉一番,言此番請命江南之地民意洶洶,連直隸,京師也波及了,內閣四學士壓力極大,不得不戰。後文多處暗示,若戰事不利當即收兵罷戰,不可將遼鎮兵馬都陷進去。
總而言之,便是敷衍著打一仗,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馬城將聖旨封存,隻做未見,天子自是一片好意,卻異想天開了,以步擊騎,出了城還能撤的掉麽,人還能跑的過馬麽,若敗則必是全軍覆沒。從薩爾滸到撫順,遼沈,有哪一仗是能安然撤退的。
突然警覺,如此消極可不適合領兵出征,忙振奮起來苦思對策。
在一疊宣紙上寫寫畫畫,至深夜時方有了大致的想法,戰爭,無非以己之長,擊彼之短。開原士卒長於法度森嚴,組織得法,短於經驗,多是只打過守城戰,沒有在野外開闊處被騎兵衝擊,箭雨急襲的經驗。建奴八旗兵則反之,人人皆身經百戰,卻自視甚高,上陣時不太講章法戰陣。
正沉吟間,留在戚金處的信鴿飛回來幾隻。
戚金態度極衝動,言宗祠被汙,忍無可忍,當一死以證清白。
馬城頭大,這些忠臣良將動不動便一死了之,先有個一死以報君恩的,這又來了個一死以證清白的,著實頭疼。卻極同情他,戚家宗祠當是在浙江老家台州,可是供著戚繼光靈位的,連戚帥靈位也敢汙,戚金自是腦子一熱,羞憤之下要拿刀四處砍人了,這毒計正中死穴,尤為可恨。
江南鬧的沸沸揚揚,朝廷束手無策,馬城才知道天啟年間,朝廷對江南的控制力度極差,收不到稅,征不到兵。難怪崇禎時空守著一個富庶繁華的江南之地,生生被窮死了,江南自崇禎之前便失控了,自上到下都爛透了。
一張遼東輿圖翻來覆去的看,寧遠錦州一線本就是背山面海建造而成的,寧遠更是出海便利。馬城畢竟是後世來人,面對背山面海的特殊地形,很自然想到了依賴水師,以山東為支撐在遼東開辟第二戰場,這是任何一個後世將領,都能輕易做出的正確判斷。
從山東至遼東半島,最近處距離不過五六十裡,水師編隊自登萊出發,四五個時辰可至,十分便利。突然想起毛文龍,此人應是成功開辟了遼東第二戰場的名將,這一世不知送蹤,若還活著,極可能活動在中朝邊境的外海海島上,或者乾脆逃回山東去了。
毛文龍是李成梁舊部,又投奔了王化貞,如今王化貞傳首九邊,毛文龍沒了靠山,自然就沒了後世的東江鎮,這又是一筆糊塗帳。書信一封問熊廷弼,問起毛文龍所部的下落,熊公隻含糊道,此人自遼沈兵敗後,率殘部退入朝鮮境內,不知所蹤。
馬城搖頭,心知熊公必然不喜此人,搞不好還曾經拉攏過毛文龍,毛文龍卻投靠了王化貞,站錯了隊便只能當海匪了。
三月下,平壤告急,朝鮮使臣進京哭訴。
馬城心知拖不下去了,當夜,在親衛中找了個身材差不多的,以為替身,親率四營千挑萬選的鐵騎出三岔口,沿遼河一路奔襲至廣寧,廣寧此時只有少量軍兵駐守,不做停留,直奔寧遠與錦州兵馬會合,共商出兵大計。
兩千騎滾滾南去,沈陽兵馬隻稍做攔截,遠遠的放了幾箭便龜縮不出了。
馬城心驚,沈陽守軍行為如此反常,尤為不妥,是看準了這兩千騎有去無回麽。
三月下,寧遠已聚集了兩萬兵力。
熊廷弼精銳盡出,只在錦州留了五千兵力,山海關留了一萬兵,這一戰,便乾系到遼鎮眾將身家性命了。
將星雲集,熊廷弼召集軍議,人人面上都是神情木然,都帶著必死決心出征的。馬城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先想熊公,戚金等人安撫下來,便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當場給遼東眾將上了一堂戰術課,生死存亡,馬城也不顧得藏拙了。
寧遠,背山靠海,跨海登陸可直取蓋州,走陸地可從大凌河堡發起進攻,直取鞍山,海州。馬城說的口乾舌燥,倒興奮起來了,這一仗倒並非想象中那麽凶險,仍是大有可為的,有戰略縱深,有空間,有海路,有發起進攻的突然性。
清清嗓子,馬城索性給眾將官講了一堂,大范圍穿插作戰的戰術課,又講了什麽叫做戰役發起的突然性。古往今來,作戰都講究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番戰役突然性理論,是將諸位遼鎮將官的常識都顛覆了,一片嘩然,中軍大營裡吵成一團。
馬城猶豫了下,還是算了,沒有將後世閃擊戰法說出來,免的將諸位都嚇傻了。
中軍大營中吵成一團,終是熊廷弼暴怒道:“噤聲!”
爭吵中的五十多位將官安靜下來,仍是臉紅脖子粗,不太服氣。
馬城隻管繼續講:“夫戰,不動則已,動則雷霆萬鈞,如秋風掃落葉,每戰必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此為常勝之法。”
祖大壽,一乾老將眉頭大皺,抗辯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此為千古不變用兵之成法,糧草不足必軍心渙散,如何能戰?”
馬城面色不變道:“士卒可攜十日口糧,十日之內糧草仍不濟,可斬軍需官。”
幾位軍需官員紛紛縮了縮脖子,瞪圓了眼睛看了過來,馬城故做不知。
戚金是少數幾個極力支持的,拍桌叫道:“攜十日口糧,決死一戰,痛快,咱老戚跟著總鎮大人幹了!”
眼看又要爭吵起來,熊廷弼忙解散軍議,再爭下去也爭不出個結果,吵吵嚷嚷的不歡而散。
稍後,靜室。
除主帥熊廷弼外,隻了了幾人,馬城,戚金,秦邦屏,一乾軍中少壯派,都加起來也不過七八人。馬城釋然,畢竟是年輕人接受能力強,一乾老將戰術思想都僵化了,結了一輩子的呆陣,打了一輩子的呆仗,自然接受不了新鮮戰法。
呆陣,呆仗也是明軍一大頑疾,想來是很難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