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城勉強應了一聲,心說你最好是更像成祖一些,善待勳貴,也不枉少爺我今天出生入死,救你一場。只是這槍法,體能是得練一練了,不能再貪戀溫柔鄉,好在柳自華是個懂事的,當不至埋怨冷落了她。
喊殺聲平息,不遠處上書房燃起大火,火光濃煙衝天。
馬城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失血過多終是扛不住了,再醒來時,耳邊仍是回蕩著天子惶恐的呼喚聲。咬牙起身,身上傷口盡數處置包扎過了,早已習慣疼痛反倒有些麻木,環顧周圍,似是宮中某處,微覺錯愕,這處該不是深宮大內吧,怎的也沒見到幾個妃子。
門開,兩個宮女端著銅盆進來,欣喜道:“大人醒了。”
馬城露齒一笑,這番出生入死也不是白費,少年人仍正是世界觀形成的時期,開原馬氏當有幾年好日子過。終是不放心禦醫的手段,命宮女找來烈酒,縫衣針,再去找些蒲公英,紫花地丁,腫結風煮了一碗藥,印象裡用的廣譜草藥抗生素就這麽多。這具身體生長於苦寒之地,想來是免疫力極強,幾次受傷都順利好轉,卻仍不敢怠慢。將包扎棉布解開,傷口用烈酒消毒後剜去爛肉,再用火烤消毒後的縫衣針,羊腸線縫上,劇痛難忍再次昏厥過去。
恍惚之間心中叫苦不迭,知是傷口發炎高燒,甚是凶險。
強撐著灌下那碗草藥湯,期待著後世用來抗菌消炎的草藥能起作用,終究是身體底子不錯能撐過去。
再次醒來,身體極為虛弱,懷中卻多了個柔軟的佳人,強撐著睜開眼皮,方看到柳自華哭紅的雙眼。柳自華驚喜過望,慌忙喂些鹽水,也不知這俏麗佳人是如何進了宮,又來貼身服侍的,應是得了天子的特許。在一個宮女攙扶下起身,傷口已然重新包扎過了,還上了藥,卻十分燥熱。
馬城隻得自救,看一眼腿上仍在流膿的傷口,虛弱道:“找些棉花來,刀子。”
宮女慌忙跑去找棉花,隻過了片刻,少年天子便急吼吼的推門進來。
天子也有些驚喜道:“馬卿,可好些了。”
馬城勉強一笑,這少年天子倒是老朱家的骨血,對人好時便掏心掏肺,看中一個人還很念舊情。
天子也不理房中跪的幾女,急切道:“馬卿隻管安心養傷,朕才升了你的官,為正印總兵。”
馬城苦笑,強撐著讓柳自華動手,將一把切果品的小刀在蠟燭上消毒。
柳自華不明就理只是照著做,便聽馬城指著傷口,虛弱道:“切開,用棉花吸膿。”
天子吃驚:“為何如此,太醫說是風邪入體,不能見風。”
馬城心裡咒罵,嘴上卻辯解道:“陛下不知,此法是軍中所創,頗為神效。”
天子又吃驚道:“是要將傷處割個口子,將風邪引出來麽。”
馬城哭笑不得隻得點頭,天子這才搶過刀,親自動手,小心謹慎將紅腫壞死的傷口切開,膿血流出,不料柳自華狠下決心,將櫻桃小嘴湊了過來,強忍著惡心腥臭閉上眼睛,居然是想用嘴吸膿,天子大為意外,不免多看了她幾眼。
馬城慘笑:“用棉花即可,呃,不要吸。”
柳自華訕訕的起身,隻吸了一口終忍受不住,慌忙找水漱口,既感激又啼笑皆非,這是話本小說看多了吧。
一邊咳嗽,馬城一邊罵道:“你這癡呆文婦,要謀殺親夫麽。”
柳自華訥訥道:“我見書上都是這樣寫的,要吸膿療傷,哪個要嫁你這莽夫軍漢了,長舌婦,又說奴家癡呆文婦。”
馬城又好氣又好笑,讓她淨手後用棉花搓成一條,塞進傷口引膿,這是戰場急救的一般知識,極具神效,膿血很快將棉花條濕透,柳自華手忙腳亂再換一條,兩個宮女也一起動手,天子早已表情木然,呆看著神奇的棉花條。
天子表情木然,奇道:“如何是癡呆文婦?”
柳自華恨恨的咬著紅潤嘴唇,馬城咳嗽道:“臣失禮,請陛下恕臣不敬之罪。”
天子大感興趣道:“恕你無罪,所謂癡呆文婦,是說女兒家讀了太多書麽,人便呆傻了麽。”
馬城失笑:“然也,陛下聖明。”
柳自華氣的銀牙緊咬,卻又不敢君前失禮,只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過來,有些羞惱。
天子開心笑道:“有趣,有趣,大有道理!”
馬城朝柳自華眨眨眼睛,引的俏佳人痛下黑手,手腳不免重了一些,馬城疼的齜牙咧嘴,那俏佳人又心疼了,啪嗒的眼淚直往下掉。馬城失笑,這一會哭一會笑的,還說不是癡呆文婦。
天子倒有些尷尬了,訥訥道:“馬卿,倒是會討女兒家喜歡呢。”
柳自華一邊落淚,一邊委屈道:“陛下聖明,這莽夫軍漢最是風流薄幸,懂得勾人,請陛下治他的罪。”
天子越發尷尬了:“尋常百姓家,夫妻便是如此相處麽。”
馬城一笑,辯解道:“陛下恕臣失禮,臣性子粗疏,家中規矩便少了些,日後臣對家中妻妾,當嚴加管教。”
天子又呵呵的笑了起來:“這倒不必,朕總以為夫妻,母子規矩多了,這宮中便了然無趣。”
馬城看他眼中似有些寂寥,心中歎氣,再怎麽也是個十六歲的少年,深宮無人處,便流露出真性情了。
談笑間棉條換的勤快,膿血漸漸少了,用消過毒的刀子挖去周圍爛肉,便露出粉紅色的肉芽。柳自華手腳冰涼有些顫抖,終還是天子咬牙用棉花沾著鹽水,細心擦拭,大顆的熱汗從額頭上冒出,幾個太監在外面探頭探腦的張望,沒有吩咐又不敢進來,只是乾著急。
終是有人在門外勸道:“陛下,且要當心風邪。”
天子不悅道:“朕又無傷,風邪從何而入,你莫講話。”
門外那大太監便不敢再勸,馬城眯著眼睛看著外面一位身材高大的太監,四十上下,人很英挺,當是大名鼎鼎九千歲了。
吸了膿,割掉了壞肉,鹽水消毒,馬城終放心閉上眼,沉沉入睡。
天子又悶聲悶氣道:“馬卿安心靜養,外間之事朕自會處置,漢高祖能為韓信解衣推食,朕為何不能留馬卿在禁中養傷,馬卿但有所請,朕無有不從。”
馬城心中一動,強撐著央求:“臣請陛下赦免魏朝,臣與魏朝多年相交,知其為人,必不會對陛下心懷怨恨。”
天子僵住了,嫩臉漲紅逐漸轉冷,自然心中十分不悅,似是吃了蒼蠅般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