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楊辰,似乎壓根沒意識到,自己今晚的行為,可能惹來的殺身之禍。
也並未如她預料那般,立刻灰溜溜轉身離開。
只是一反剛才的吊兒郎當,神色突然變得從未有過的平靜。
先是那般正式地,朝她一躬身行禮,“弟子見過恩師!”
這讓她倒一陣詫異!
至少這頑劣小兒,之前兩次與她相見,無論作為臣子或者弟子,都從未如此正式行禮過。
緊跟著,便見他,又站直了身子。
目光中,已是一片堅毅決絕。
訕訕地笑笑,“弟子雖品行頑劣,卻也不是那不知輕重的人,自知今晚罪責難逃!”
“而恩師對弟子,一番好意與聖寵,弟子感激涕零!”
又咬了咬牙,“這一拜,隻望恩師看在我們師徒一場的份上……”
“若弟子今晚,有個三長兩短,還請恩師,能奏請聖上,保我三位夫人平安!”
微微一頓,又一字一頓沉吟道,“弟子今晚闖宮,並無不軌之意,也無謀反之心!”
“隻為一件事,那便是提親!”
“還望聖上與恩師,能將長樂公主殿下,下嫁於弟子!”
於是刹那,長孫皇后徹底懵了!
雙目圓瞪,那雍容端莊的臉上,一片震驚之色。
如何想得到,這家夥不畏死罪前來,竟是為這事?
可頃刻間,臉色卻又一下子變了。
面若寒霜,冷凝鐵青到極致,目光之中,已是一片威嚴寒意。
誠然對這有著經天緯地之才,為朝廷屢建奇功的少年郎,滿心喜愛……
可此刻,又何嘗不是滔天震怒?
一聲嬌喝,“放肆!”
滿腔悲憤之下,身子都氣得顫抖不已,“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知不知道,自古以來,歷朝歷代,還從未有過兩位公主下嫁一位駙馬的先例?”
“你又知不知道,就憑你這想法,就憑你這一句話,就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連本宮也救不了你!”
“你這眼裡,還有皇室威嚴嗎?還有大唐的綱常禮法嗎?”
瞬間,情緒更激動起來,又一聲爆喝,“就算聖上與本宮答應,那滿朝文武會答應嗎?”
“到時候,朝堂之上,群起而攻之,口誅筆伐唇槍劍雨,你扛得住嗎?”
“你是本宮的弟子,我不想看見你,死無葬身之地!”
可沒想到,就在這時,卻見楊辰,臉色也刷地變了。
同樣一聲嘶吼,“我還就放肆了!”
刹那,情緒似乎也無比激動起來。
大口喘著氣,雙目赤紅望著她。
一時間,場面更加劍拔弩張,空氣似乎快要凝結。
四周安靜得出奇,再沒人發出絲毫聲音。
不遠處那嚴陣以待的禁衛軍,更齊刷刷上前一步,已是滿臉煞氣!
刀已出鞘,似乎隨時就要猛撲上來,將這個膽敢如此無禮,頂撞皇后的逆賊,當場格殺!
而長孫皇后,面若寒霜,更冷凝得可怕。
盡管如此,半晌,卻還是咬了咬牙,緩緩一揮手,製止了那群就要撲上來的禁衛軍。
只是怔怔望著他,再沒說話。
時間流逝……
不知多久,只見楊辰又微微一躬身,“卑臣衝撞皇后,還請娘娘治罪……”
可一時間,那俊逸的臉上,已是一片愴然苦笑。
一聲長歎,“或許娘娘有所不知,卑臣與公主,早已相識……”
“公主對卑臣的一番情意,卑臣從來心知肚明!”
“而今日,我去了公主府上!她病了,病得很重,也瘦了許多……”
眼眶似乎有些泛紅,“聽小翠說,自從卑臣迎娶清河公主以來,她就成天抑鬱寡歡!”
“可剛才,我就看著她,那麽虛弱躺在床上……”
“她病得那麽重,明明心裡難過,很傷心。可為了不讓我擔心,一直在強撐著,裝作沒事人一般!”
“我就那麽看著她,故作輕松,在那笑啊,笑啊,還故意調侃我……”
“可是她不知道,她笑得越甜,我心裡就越痛!”
聲音變得嘶啞,“雖然我沒看見,但我知道,當我離開公主府之後,她一定哭得很傷心!”
“卑臣也知道,今晚闖宮,那就是掉腦袋的大罪!野心昭昭,企圖迎娶兩位公主,更堪稱大不敬之罪!”
又愴然一笑,“說實話,我很怕死,總生怕有一天,腦袋就掉了……”
“娘娘所說,什麽祖宗禮法,或者朝堂震蕩,我也懂!陛下也絕不會答應,再將長樂下嫁於我!”
“任何一個有著雄心壯志與權謀之術的帝王,都絕不會同時下嫁兩位公主給一位駙馬,而留下外戚乾政的隱患!”
咬了咬牙,聲音鏗鏘而又決絕,“但是,一個女子,如此深情待我!”
“為了不讓我為難,不讓我一時衝動惹來殺頭大禍,寧願自己痛苦終身……”
“如果今晚,我楊辰不站在這裡,而是當了縮頭烏龜,我還是個男人嗎?”
“所以今晚,卑臣只能冒犯了!”
“反正我這脾氣就這樣!要麽今天,腦袋就擱這兒了,要麽就等著迎娶公主殿下!”
“唯獨一個請求,如果今晚,我死在這甘泉殿外。還請娘娘,不要告訴公主殿下……”
一時間,氣氛再次陷入沉寂。
而此時,誰也沒看見的,卻是殿外遠處……
李麗質一襲淡黃色公主長裙,腰系流蘇,直直地望著這邊。
那略顯蒼白虛弱的臉蛋,兩行晶瑩的淚水,一顆一顆地無聲滾落。
只是一隻手,死死捂著小嘴,強忍自己不哭出聲來。
長孫皇后也再沒說話。
只是看著這個,從來那般桀驁不馴的少年,此刻那一臉蒼涼與決絕。
不知不覺,那滿臉冷凝憤怒,漸漸消失而去。
嘴唇微微蠕動著,眼眶有些濕潤泛紅,目光之中,已是一片心疼與寵溺。
半晌,才只是一聲輕歎,“怎麽?就因為我訓了你幾句,對本宮的稱謂,就從恩師變成娘娘了?”
當下,卻又嗔怪一瞪眼,上前一步,一手揪著他耳朵,“給我站好了!”
一聲聲嬌斥,“我倒想問問你,誰給你這麽大膽量,孤身一人就敢闖宮?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師父嗎,還有陛下這個嶽父嗎?”
“還有,誰給你這麽大膽子,居然跟本宮大呼小叫頂撞?”
“要換做別人,你信不信,你現在腦袋已經掉了十遍了?”
“越來越不像話!”
緊跟著,卻又沒好氣一瞟地上那一籃子紅薯,“還有,長樂可是陛下與本宮最喜愛的公主!”
“你來提親,就擰這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