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國公府。
程水嵐端坐閨房桌案前,怔怔凝視著前方,幽幽燃燒著的昏暗燭火。
沒有掩面痛哭,也沒有哀怨長歎。
只是那白皙絕美的臉蛋上,寫滿著太多失落與感傷。
倒是她那丫鬟,俏生生站在一旁,不停抹著眼淚。
“小姐,您從下午,就一直坐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
“奴婢知道您心裡難受,要不我陪您出去走走?”
程水嵐只是平靜地笑笑。
奈何笑容中,太多苦澀與無奈,“放心吧,我沒事……”
“這……”然而,丫鬟卻更急了,帶著哭腔,“我知道,您心裡還念念不忘,那雷FENG雷公子……”
“可現在,這婚事不都已經定下來了嗎?”
“您說,那雷公子,究竟在哪兒呢?”
程水嵐卻又是苦澀一笑,“是啊,他到底在哪兒呢?”
“記得那天晚上,荒郊野外,夜色漆黑,他就坐得遠遠的,陪著我……”
“為不讓我害怕,還給我講些奇奇怪怪的話,說什麽再過幾年,大唐將迎來萬國來朝的盛世……”
“說什麽,咱們燒水,開水沸騰時,那蒸汽會推動茶壺蓋直跳動!利用這個原理,就可以研究出一種機器……”
“還說什麽,他剛來到這個世界,還有點不大熟悉!逗得我直樂,明明都十多歲的少年了,怎會剛來到這世界……”
“雖然我看不清他的長相,但就感覺他身上,有一種特別吸引人的東西!”
短暫沉默,又幽幽沉吟道,“記得,他還作了一首長短句!”
“最後兩句,叫什麽,‘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好美的句子啊!”
“能寫出這樣優美的句子,還能說出‘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般凌雲壯志的話,這樣的男子,怎令人不心動?”
“誰知當我第二天一早醒來,他卻已經不見了蹤跡!”
可緊跟著,卻又苦笑著,一聲長歎,“行了,不說這個了!”
“五日之後,我就是楊氏之婦了,這雷公子的事,萬不可再提起了,就當是一場夢吧!”
“既然嫁做人婦,我自當恪守婦道,從此相夫教子,不能再心裡想著別人,不能讓程家蒙了羞!”
“況且這世上,又有幾個女子,能真正嫁給真心所愛的男子?”
又話鋒一轉,“對了,父親現在如何了?”
“哎……”沒想到,丫鬟卻一陣義憤填膺。
一跺腳,“別提了,內院被姑爺,一把火差點燒個精光!要不是小公爺攔得快,前院也遭了!”
“國公爺坐在廢墟前,一邊喝悶酒,一邊罵姑爺,一直罵到現在還沒消停!”
“說什麽,穿了金絲軟甲,倒是沒挨揍,可就是沒防著這一手!”
咬牙切齒,“您說,姑爺怎能做出這種事?”
程水嵐也一陣欲哭無淚,“其實,楊公子也不想娶我而已……”
……
第二天。
早朝結束,李世民換上一套常服,便直奔伏虎山而去。
清河那丫頭的賜婚旨意,今日雖在朝堂引起一片震動,引得一大群禦史台言官與那些世族門閥官員反對,倒是被程咬金帶著一群武將,張牙舞爪給壓住了。
畢竟,身上還負著替他小畜生去皇宮提親的任務,好歹也得去給個答覆啊!
更重要的,卻是婚典後的歸寧回門宴……
這就讓他有點頭疼了!
按照傳統,公主與駙馬婚典三日後,也當與民間習俗如出一轍。雙雙進宮,面見天子與皇后,並回禮。
可到時候,與那小畜生大眼瞪小眼,好像有點不對勁呐。
不管怎樣,也得來探探口風啊。
然而,剛踏進楊府大門,卻被正在前院忙碌著的小荷花,給拽到一邊。
壓低聲音,“李叔,李叔,您是來見老爺的吧……”
又幾分緊張,“老爺自從昨日,從京城回來,心情就很不好,你一會兒說話,可千萬注意點!”
“昨晚,罵盧國公,罵了一晚上!”
“早上起來後,吃過飯,還坐在院子裡接著罵!剛剛,才起身去了後山!”
李世民倒是一下子樂了!
那小畜生,成天惦記著坑朕的錢,還禍害朕的女兒,也有被人做局坑一把的時候?
報應!活該!
還有程咬金,房子被燒,也是報應!
當下,自然迫不及待,便直奔後山而去。
然而剛到達,卻是一愣!
只見此時,那小子,正坐在路邊一個小木凳上,沒有大金鏈子,也沒有墨鏡。
就連張大牛與旺財,以及那捶背的丫鬟,都不見蹤影。
只是叼著那旱煙袋,一口接著一口抽著,吞雲吐霧。
而前方,正是那一座座琉璃搭建的種植大棚!
裡面,赫然一大片綠油油的蔬菜,硬是看得他這皇帝,眼裡直冒綠光。
現在這新鮮綠菜,在京城赫然都賣到了將近兩貫錢一斤,比搶錢還狠,還一上市就被搶購一空。
跟前那大棚內,倒並未種植綠菜。
地裡,整齊種著一種作物,葉子已經乾枯。
而此時,魏征那次子魏叔瑜,正領著兩人,在地裡忙著收獲!
赫然正是土豆!
拳頭般大小,在大棚角落,已堆了不少!
李世民頓時心中一喜。
記得當初,這土豆開始培育,可是他與長孫無忌親自動手的!
才區區幾斤的土豆種而已!
可如今,看這收獲,雖比起那紅薯來,應該差了不少。
可畢竟,這可事關未來大唐對突厥那一大片疆域的治理啊!
沒想到這家夥,倒還真大冬天的,培育成功了第一季!
就憑這,也是大功一件啊!
而那魏叔瑜,自從被這小畜生,拐到山上做了弟子,踏上農學研究的道路,還真像模像樣的。
正端著紙和筆,稱重記錄著每一株土豆的產量數據。
可真正讓他驚詫萬分的,卻是負責挖土豆的兩人中,除了魏叔瑜那書童,赫然還有高句麗王子高武!
身上的傷,似乎好轉了一些,就連腦袋紗布都不帶血跡了。
只是臉頰,還淤青浮腫得厲害。
可此時,卻是正灰頭土臉,擰著一把鋤頭,在地裡勞作,已渾身髒兮兮的。
卻又氣得雙眼赤紅,大口喘氣,偶爾挖一鋤頭,還朝那可惡小兒瞪一眼。
委曲求全的目光中,充滿了血淚控訴。
而那小畜生,還在那扯開嗓門喊,“小武,乾活要認真!你能不能別老瞪我……”
“你瞪我,不也拿我沒轍嗎?有什麽用?這山上,全是我的人,你逃都逃不掉!”
又朝魏叔瑜喊,“徒兒呐,這高句麗王子,從此我就交給你了,以後給你做助手!”
“不聽話,直接打!給我管教好了!”
“就像現在,他好像還狠不服管教,還敢朝你師父瞪眼睛,就該整了!”
魏叔瑜反手便是一大巴掌,抽在高武後腦杓,又朝他問,“恩師,是這樣整嗎?”
“別抽腦袋啊!”楊辰氣得大罵,恨鐵不成鋼,“用腳踹啊!打腦袋,打傻了怎麽辦?”
硬是看得他李世民,眼珠子圓瞪,欲哭無淚!
人家好歹堂堂高句麗王子,瞧瞧,都被這小畜生搞成什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