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趙括獲勝之後,贏子楚就十分明智的放棄了和趙國對抗到底的思想。
這也是從過去的經驗教訓出發的,以前的大秦也不是沒有為了“赳赳老秦共赴國難”這種口號而和趙國奮戰到底,可結果呢?結果就是趙括打到了鹹陽城來,把贏子楚的老爹都給俘虜了。
所以說啊,這人有的時候能不頭鐵就別頭鐵。
而且贏子楚作為一名質子,曾經在邯鄲生活了那麽多年,他要是真的是一個頭鐵的性格,那趙國人早就已經把贏子楚的腦袋摘下來當球踢了,根本不可能給贏子楚有回到秦國的機會。
這就是性格決定命運。
就在贏子楚決定要讓秦國逐步退出這場戰爭的時候,另外一個戰爭的主要參與者楚國此刻真正能夠做出決策的幾個人,卻陷入了爭吵之中。
在楚軍帥帳中,景陽沉聲道:“趙括的兵馬是騎兵,我們如果能夠奇襲壽春城的話,在城裡作戰我們是完全不輸趙括的,反而還能夠打趙括一個猝不及防呢。所以我們現在應該一邊假意求和,一邊發出奇兵去進攻壽春,說不定就能反敗為勝!”
是的,景陽在之前的頹喪之後,不知怎麽的又突然振作了起來,並且提出了一個讓包括春申君在內許多人瞠目結舌的作戰方針。
奇襲壽春!
春申君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大司馬,且不說你這個計策能否成功,就算是真的打到了壽春城,你覺得趙括會放過我們的家眷嗎?”
春申君的意思其實也是很明顯的,這特麽到時候家人都死完了,還整個屁啊。
景陽不為所動,繼續開口道:“老婆死了可以再娶,孩子死了可以再生,這些都是小問題。真正的問題是,現在我們的大王被趙括俘虜了,我們的都城被趙括攻陷了,我們不應該卑躬屈膝的去向趙括求和,而是應該想辦法打出一條生路,想辦法重新奪取勝利!”
景陽的聲音很響亮,在帥帳之中回蕩。
春申君十分乾脆的搖頭:“不行,老夫不能答應這個提議。”
開什麽玩笑,春申君現在都六十歲往上的人了,再生孩子?就算是真的能再娶、再生好了,等孩子成年春申君都八十歲了。
春申君能活到那時候嗎?
如果春申君活不到那時候,那麽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想要繼承家業不被瓜分,這不是癡心妄想麽。
所以春申君是絕對不可能答應景陽這種要求的。
昭仲猶豫了一下,也開口道:“趙括的軍隊可是騎兵啊,騎兵的偵查范圍是很大的。我們就算真的想要奇襲,怕是趕不到壽春城就會被他們早早發現了。”
昭仲雖然也是景陽的盟友,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昭仲和春申君的意見是一致的。割地賠款什麽的都好說,昭氏一族的族人絕對不能有事。
說難聽點,割地割的是楚國的地,賠款也賠的是楚國的款,和昭氏一族又有什麽關系?
景陽有些驚愕的看著昭仲,顯然並沒有想到昭仲居然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反對。
但很快,這種驚愕就被景陽化成了怒火,他怒氣衝衝的說道:“趙括確實是騎兵,但是我們完全可以出動水軍順流而下直撲壽春嘛。他的騎兵再怎麽厲害,難道連河水都能完全控制不成?”
昭仲不說話了。
但景陽的又一位盟友屈奉又開口了:“這個計策還是太過冒險了,老夫也沒有辦法同意。就算是我們真的能夠攻入壽春,如果趙國人狗急跳牆拿大王來威脅我們怎麽辦?如果大王因此而死怎麽辦?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是楚國的罪人了。”
在這件事情上,其他的幾名巨頭完全孤立了景陽。
春申君咳嗽一聲,緩緩說道:“大司馬,我完全理解你對趙括的仇恨。但是現在的局勢就擺在這裡,我們大楚確實在這一場戰爭之中輸給了趙括。願賭服輸,老夫覺得沒有問題。
更何況,我們手中還有十五萬的大楚精銳部隊,只要還有這支部隊,大楚將來就能夠擁有繼續和趙國抗衡的本錢。所以我們不需要和趙括爭這一時之長短,不是嗎?”
春申君的話立刻就得到了昭仲和屈奉的認同。
景陽臉色鐵青,冷笑道:“老夫算是看出來了,你們這些家夥一個個考慮的都是家族的利益,壓根就沒有把打敗趙括放在心中!”
對於景陽的這個指責,春申君、昭仲和屈奉同時選擇沉默。
因為景陽說的還真的是沒錯,很多時候,國家的利益未必就和家族的利益是一致的。
就以現在這個情況來說,如果割地賠款就能夠換回壽春城和城中的族人,春申君等人是完全沒有任何問題的。
但對於楚國來說,這卻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巨大損失。
不過楚王現在都已經當了俘虜,講話也不可能有人聽,所以楚國的利益那就好像是沒娘的孩子一樣,哪裡有人去管呢?
景陽想管。
景陽站了起來,十分氣憤的說道:“你們都不敢打壽春城是吧?可以,那我就不用你們,我隻帶著我景氏的兵馬去打!”
說完這句話之後,景陽直接朝著帥帳門口走去。
聽到景陽的話以後,在場的春申君三人傻了。
怎麽沒想到會有這一出呢?
要知道楚國和其他國家不同,楚國是如今唯一一個依然允許貴族能夠光明正大蓄養家族私軍的國家,像其他國家早就已經禁止了。
趙括的蚩尤軍,也是趙國之中唯一一支被允許的私軍。
所以景陽是有兵的,這支景氏一族的私軍數量足足有五千人之多,是正兒八經的精銳甲士。
這人數雖然不多,但景陽要是真的衝進來壽春城之中振臂一呼,這滿城的楚國人說不定就和景陽一塊幹了。
一想到這裡,春申君不由急了。
特麽的,你景陽想莽可以,但也不能帶著大家族人的性命去莽啊!
春申君忙道:“大司馬,請留步!”
景陽不為所動,大踏步的就朝著帥帳門口而去,眼見就要出門。
春申君看著這一幕,不由眼前發黑,心中暗道:“完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帥帳之外突然衝進來一個人,直接和景陽撞了一個滿懷。
景陽猝不及防,砰一聲直接倒地,後腦杓和大地來了一個親密接觸,當即痛叫一聲,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來人也是嚇了一跳,趕忙扶起景陽:“大司馬,得罪了。”
景陽怒火中燒,發現來人是春申君的侍衛隊長,不由怒吼道:“你這個家夥不長眼睛的嗎?”
侍衛隊長一臉惶恐的解釋:“是有緊急軍情要匯報,還請大司馬恕罪。”
春申君看不下去了,趕緊開口解圍:“究竟是什麽事情?”
侍衛隊長忙道:“不好了主君,我們的先鋒部隊被趙國騎兵給擊潰了!”
聽到這句話之後,帥帳之中包括景陽在內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原來,就在一天半之前,在春申君的命令下正飛速接近壽春的楚國車兵、騎兵集團,迎面就碰上了司馬尚所率領的五萬騎兵。
雙方交戰之下,楚國車騎集團毫無懸念的遭遇了一場慘敗,絕大部分的戰車被摧毀,五千多人陣亡,上萬人當了俘虜。
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帥帳之中直接沉默。
春申君臉色無比複雜,過了好一會才道:“這些趙國人,不是應該在壽春城裡面作威作福嗎?”
侍衛隊長並不了解剛才帥帳之中的吵架,所以下意識的說道:“主君說笑了,率領趙國兵馬的可是堂堂的武信君,他又怎麽可能放松警惕呢?”
侍衛隊長說這句話的本意並不是針對景陽,但是在這個局面下,這句話卻好像是一記耳光般重重的扇在了景陽的臉上,讓景陽有了一種火辣辣的感覺。
但偏偏景陽也知道侍衛隊長不是在針對他,所以還沒辦法反駁了。
春申君深吸了一口氣,道:“戰場在哪?”
侍衛隊長忙道:“在胡縣城的東岸!”
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景陽的表情越發的難看了。
如果按照景陽的計劃走水路去奇襲壽春的話,胡縣是必經之地。
現在大量趙軍就在胡縣附近活動,楚國大批水軍沿著胡縣順流而下不被發現的可能性基本為零。
這還怎麽弄?
春申君看了一眼景陽,緩緩說道:“大司馬啊,現在你應該可以坐回來了吧?”
景陽沉默半晌,悶悶的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這也是無可奈何,你讓景陽帶著五千人去奇襲壽春,沒準能成,但如果是五千人正面去打壽春,那就是在送。
景陽想的是打敗趙括,而不是把命都送給趙括。
景陽坐下之後,氣氛很快恢復正常,侍衛隊長也知趣的離開。
昭仲打破了沉默,道:“現在怎麽辦?”
本來壽春城就被佔領了,現在先鋒軍又被打得屁滾尿流的,任憑誰來看,都知道現在的局勢是非常非常的嚴峻了。
春申君揉了揉額頭,道:“還能怎麽辦?老老實實的和武信君和談吧。他畢竟也是有顧慮的,應該不會太過分。”
為什麽春申君一心想要和談,因為春申君知道趙括的底線。
趙括沒有辦法吞並整個楚國,因為趙括手中的兵力不夠。
有了這個底線,那就可以談。不然要是趙括打定主意滅亡楚國,那肯定談不了,大家拚個你死我活就完事了。
景陽重重的哼了一聲,道:“趙括不會太過分?我告訴你,他這個人是貪得無厭的,一定會獅子大開口!”
面對著景陽的反駁,春申君也想要反駁,但張了張嘴,又說不出話。
因為春申君仔細一想,感覺景陽說的好像也沒錯。
趙括這個人,不但打仗的時候非常犀利,就連談判的時候也同樣是極為凌厲的。
想要讓趙括在談判的時候放你一馬?不可能的。趙括通常做的,是在談判的時候把對手的最後一滴血都榨出來,徹底做到一滴不剩。
就在這個時候,侍衛隊長又回來了。
“主君,武信君的談判使者到了!”
春申君聞言,心中突然有些怪異。
從路程來算的話,這名武信君的談判使者應該是跟隨著司馬尚的部隊一起來的。
換句話說,趙括在打算談判的同時就已經打定主意,要狠狠的打一次楚軍了。
春申君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別人都是先禮後兵,像武信君這種先兵後禮的,實在是少見啊。”
感慨歸感慨,使者還是要見的,畢竟春申君這邊一開始也打算談判不是。
很快,李斯就出現了。
“李斯見過春申君,諸位大人。”
雖然是在楚軍的帥帳之中,但是李斯表現得極為淡定,一絲害怕的表情都沒有。
對於在場的人來說,李斯這個“趙國常駐楚國外交使者”大家都是非常熟悉的。
景陽沒好氣的對著李斯說道:“說出你家主君的條件吧!”
李斯之前還在壽春城到處拜訪楚國貴族的時候,景陽是極少數直接拒絕和李斯見面的人之一。
李斯看了一眼景陽,笑著說了一句:“大司馬,您的長孫這幾天據說是感染了風寒,病得很重啊。”
“什麽?”景陽聞言頓時臉色大變。
要知道景陽是最喜歡這個長孫的,甚至早早就已經在眾人面前聲明,將來要把景氏一族的家業都傳到這個長孫手中,現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哪裡還坐得住?
李斯笑呵呵的說道:“不過還請大司馬放心,我家主君已經派名醫十二時辰貼身照顧您的長孫了。”
景陽:“……”
景陽又不是傻瓜,當然能夠聽得出李斯的潛台詞。
所謂的十二時辰貼身照顧,其實就是十二時辰貼身監視的另外一種說法嘛。
但為了寶貝孫子的性命,景陽深吸了好幾口氣,還是壓製住了心中的怒火,沒有繼續和李斯爭吵。
春申君看著這一幕,也是有些尷尬。春申君畢竟是楚軍的主帥,所以在這個時候即便和景陽有矛盾,還是要站在景陽一邊。
春申君緩緩說道:“李斯啊,現在的情況我們都很清楚,所以你也不需要再提醒我們了。說說武信君的條件吧。”
李斯點了點頭,也不廢話,十分乾脆的說道:“我家主君的條件很簡單,從今往後,趙國和楚國的邊境以淮河到伏牛山一線作為邊界即可。”
雖然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到李斯說出來的這個趙括的條件之後,在場的所有楚國人還是不由大為震驚。
砰的一聲,景陽直接拍了桌子。
“這個趙括,胃口也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