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直到這會兒,劉協才能真正理解,為何歷史上的劉備,為何會那麽稀罕法正。
這貨雖然心胸不算寬廣,做人做事也同劉備一般無節操無下限。
可單單是願為自己擋刀這份忠心,就足以遮掩他身上的瑕疵。
回想起自己兒時讀三國。
時常會因裡面的人物反覆無常,不忠不義而憤恨不已。
甚至一度不相信這亂世之中還有什麽忠心可言。
可現在,劉協卻不得不重新審視這所謂的三國亂世。
欣慰自豪之余,劉協也是有些無可奈何。
別人看不出自己的用意也就罷了。
可法正這貨,身為三國亂世頂級戰術型謀臣,竟然也沒能領會自己的用意。
當真是讓劉協感到一陣無語。
你丫這個法正,有點假!
遠處曹操的大軍,正在以最快的速度,環繞長阪坡一帶形成合圍之勢。
時間緊迫,劉協也沒心思跟法正賣關子。
縱身一躍,劉協直接從龍攆上跳了下來。
伸手將法正從地上拉了起來。
“孝直,何為關心則亂?”
“你現在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劉協一邊說,一邊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雖然深陷絕境之中,可劉協目光裡,卻絲毫沒有半分畏懼之色。
“你也知道曹操剛剛經歷官渡之戰,必定糧草不足。”
“曹操將朕圍困在長阪坡到底是何意圖,你看不出來麽?”
聽到陛下的追問,法正連忙抹去眼角的淚痕。
一臉不服氣地說道,“臣當然知道!”
“曹操是想圍點打援。”
“可是,陛下身系天下安危,更是古往今來絕無僅有的明君。”
“臣就算知道陛下為何不讓翼德突圍救駕,那也絕不會讓陛下以身犯險。”
“如果陛下有何閃失,我等還有何面目苟活於人世!”
法正的話,每一個字都顯得格外鏗鏘。
似乎憋著一肚子的歪理,無處釋放。
劉協無奈地泛起一抹苦笑。
用力拍了拍法正的肩膀。
“曹操想用朕的安危,迫使翼德和子龍強行突圍。”
“所以,只要翼德和子龍據城堅守不出,以曹操生性多疑的個性。”
“不到最後一刻,他曹操絕不舍得讓朕死。”
“在他曹操眼中,朕可是這天下最香的誘餌。”
“利用朕,可不單單只能釣來翼德和子龍。”
“所以.”
劉協說著,目光不經意間,瞥向洛陽方向。
正是這不經意間的一瞥,頓時令法正驚愕當場。
洛陽
說實話,曹操圍點打援的企圖,法正早已經看穿。
可除了被圍困在南鄉的張飛,和進退兩難的趙雲。
法正的確沒有想過,那遠在洛陽的諸葛亮。
雖然和這位被天子賦予了超越臣子該有的權利的丞相,素未謀面。
可同為謀士出身,對於臥龍的名號,法正多少還是有些耳聞。
以法正道聽途說得來的諸葛孔明的性情,如果得知天子被困長阪坡。
只怕就算明知是曹操圍點打援的詭計。
孔明也會斷然放棄固守司州,引兵南下趕來救駕。
如果真的這樣,就算天子此番被困,大難不死。
也會徹底失去目前所有的一切,被迫退入西川,偏安一隅。
雖然追隨陛下時日不多。
可法正知道,眼前這個少年,雄心壯志,絕不是割據一方而稱雄的人。
他身上所展現出來的氣魄,那是真真正正的帝王才會擁有的。
平定四方,君臨天下,那才是他人生的起點。
只是
感受到了天子的志向。
法正的面色,也隨之坦然。
“臣已知陛下心意。”
“可就算臣能僥幸躲過曹軍的圍困,進入南鄉郡。”
“那也無法將陛下的決斷送去洛陽。”
“只要有一方趕來救駕,局面將徹底失控,請陛下三思!”
劉協聞言,淡淡一笑。
對著身後的貼身侍衛厲聲喝道,
“即刻於高處,點燃兩柱烽火狼煙!”
“是,陛下!”侍衛領命,立刻從懷中取出火折子。
一路奔向一旁的小高坡。
不過片刻的功夫,兩道血紅的煙柱,便衝天而起。
看著法正一臉懵逼之色。
劉協再次將手裡的金牌令箭遞到法正面前。
“這是朕特製的烽火狼煙,血紅煙柱,數百裡之外便可看得清清楚楚。”
“見到兩道煙柱,丞相絕不會引兵南下。”
“至於子龍那裡,朕會命探馬前去傳旨!”
聽到陛下輕描淡寫的話,法正剛剛放下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陛下,曹操大軍已經將洛陽一帶的道路全部截斷。”
“從此處前往南鄉,尚有水路可走,可即便這樣,混入南鄉也是機會渺茫。”
“而從這裡到隆中,幾乎一馬平川,視野開闊,探馬根本不會有機會將聖旨傳入隆中”
法正一句還沒說完,話音便突然停了下來。
仿佛在一瞬間,領會到了什麽。
目光轉向面前的天子。
兩人四目相對,相視一笑。
總算是有了一次心照不宣。
所謂知彼知己百戰不殆。
陛下,早已經將曹操的性情,徹底洞穿。
眼前這位少年天子,年齡不大,可心思,卻好似歷經了數百年的磨練。
沉穩而又淡然。
劉協收起臉上看似輕松的笑容。
面色稍顯幾分凝重地說道,
“子龍向來沉穩,斷然不會違抗朕的旨意。”
“唯獨翼德,性子太急,又是極度忠義的粗莽虎將。”
“沒有朕的金牌令箭,和你這位新任的尚書令,肯定鎮不住他。”
“你到了南鄉之後,憑借朕的金牌令箭,一體節製張飛所部兵馬。”
“切記,朕之所以讓你親往南鄉郡,除了傳旨和指揮大軍固守城池之外。”
“還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
言及於此,劉協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抹壞笑。
對著法正輕輕招了招手。
待其來到近前,劉協這才將聲音壓到最低,在法正耳邊反覆叮囑了一番。
可隨著劉協的低聲叮囑,法正的那雙本就不算太大的眼睛,漸漸瞪圓。
到了最後,竟然一臉難以置信地長大了嘴巴。
待劉協全部叮囑完,法正足足楞在原地半晌,嘴裡才勉強蹦出一句話。
“陛下,這.是不是有點太損了?”
聽到法正的話,劉協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少在這跟老子裝大掰蒜。
你小子一肚子壞水。
嘴上不說,心裡指不定有多讚同老子的計謀呢!
這也就是賈詡遠在長安,鞭長莫及。
不然,根本輪不到你法正。
要說玩這樣陰損的手段,還是賈詡經驗豐富,手段新穎!
上一次交給賈詡的任務,完成的就極為賞心悅目。
劉協每次想起那頂給袁紹送去的翡翠頭冠,和封賜給袁紹兒子那所謂的“野種”校尉。
以及加封給袁紹的“龜”命侯。
一語雙關,隱晦而又醒目。
硬是把陰謀玩出了新高度。
就連劉協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賈詡。
翡翠頭冠,象征著“綠帽子”,尤其是“龜”命侯的爵位。
簡直是高端大氣上檔次!
眼下圍困南鄉郡的,正是前不久剛剛歸降曹操的張繡。
他那位號稱三國史上最昂貴的“春宵一度”的女主角嬸娘。
又豈能浪費?
如果劉協沒猜錯的話,前方不遠處的曹操。
估計早已經饞得抓耳撓腮了!
瞥了一眼法正假正經的神色。
劉協再次不屑地冷哼一聲說道,
“對待敵人,朕從來沒有什麽好手段。”
“倒是孝直你,能不能辦好此事,朕心裡一清二楚。”
“朕這雙眼睛,可是從來沒看錯過任何一個人。”
劉協帶著幾分敲打的話語。
總算是將法正徹底打回了原型。
眼前這位天子,連遠在兗州素未謀面的曹操,是個什麽德行。
尚且了如指掌。
更何況是自己呢?
不裝了!
俺攤牌了還不行麽?
本就長得有幾分奸詐的法正,臉上頓時泛起一絲邪惡而又狡猾的笑容。
對著劉協鄭重地拱了拱手。
“陛下放心,臣一定將這件事,辦得有聲有色!”
言罷,法正躬身跪地,雙手接過陛下遞到面前的金牌令箭。
臉上浮現的笑容,也隨之散去。
盯著劉協那張英俊而又剛毅的臉,法正的眼眸之中,再次泛起一抹悲壯。
“臣法正,拜別天子。”
“望陛下不要忘記,您乃大漢天子,身系天下安危。”
“陛下若是闖不過這關,臣必不苟活!”
砰砰砰!
法正三個響頭磕在地上。
隨即起身,爬上侍衛牽到近前的戰馬。
策馬揚鞭,疾馳而去。
看著法正漸漸遠去的背影。
劉協的內心,突然有了些許的從容。
目光從身前的兩萬將士掃過,一直看向遠處塵土飛揚的十幾萬敵軍。
前一世軍旅生涯的畫面,在腦海中一一閃過。
軍人視死如歸的一腔熱血,湧上心頭。
目光所及,上百道刻著“呂”字的旌旗,緩緩向前。
而一輛不是龍攆,卻又不輸天子儀仗的馬車,緊隨其後。
不用問,馬車上的那個又黑又矮的糟老頭子。
一定就是傳說中的曹老板。
殺了熊貓,老子就是國寶。
那如果殺了呂布這孫子。
老子豈不就是天下無敵了?
長阪坡.
當年常山趙子龍一戰成名的地方。
我劉協,就在這長阪坡,一戰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