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老神道道的如花,聽程修文如此說,不禁臉色一變,
偷偷覷了一眼李世民的臉色,噤若寒蟬。
自從隋朝滅亡,
曾經對隋煬帝的歌功頌德,就此煙消雲散,
人人隻記得他好大喜功,三征高麗,勞民傷財,京杭大運河隻為自己風流快活……
因此定下隋煬帝的諡號。
可不就是要把他釘在歷史的恥辱架上嗎?
隋朝滅亡,必須是君王無道。
否則,唐朝就不是承天命而起,反而是亂臣賊子!
罵隋煬帝,
在大唐一朝,屬於政治正確。
可這個小小的客棧掌櫃,竟然把隋煬帝和秦始皇放在一起相提並論?
“這個掌櫃是瘋了不要命了嗎?”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私底下說說也就算了,竟然敢在陛下面前胡說八道,簡直自尋死路!”
“可憐我就是陪陛下出來散個步,沒想到竟然聽到這樣的話,希望不要被這個瘋子掌櫃連累……”
如花心中各種的戰戰兢兢,
害怕李世民一個生氣,會遷怒自己。
不過,自己可能是遷怒,
這個掌櫃就不一樣了,
如此為隋煬帝說話,陛下怎麽可能饒了他?
如花看著程修文的目光,不禁變得有些憐憫。
他似乎看到,
這個掌櫃會在不久的將來,被如狼似虎的士兵逮捕,
然後推到菜市場……
哢嚓一下,人頭落地的可憐下場。
“這就叫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如花在心裡直搖頭。
他甚至已經開始想,自己等會兒該回宮了,要走哪一條道的事。
但,
讓他驚訝到掉眼珠子的事情,
發生了。
大唐的天子,
李世民聽到了程修文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不但沒有怒氣衝衝翻臉,然後拂袖而去,
反而給程修文斟了一杯酒,
用一種求教的語氣問道:“程掌櫃覺得楊廣,足以和秦始皇相提並論?”
程修文毫不客氣一飲而盡,
說道:“都不過是一雙眼睛一張嘴,兩隻耳朵,兩條腿。”
“如何不能相提並論?”
聽到這裡,
原本摸不清李世民心裡怎麽想的如花生氣了,
他忍不住說話諷刺道:“聽你這麽說,楊廣和當今陛下,也沒有什麽區別,也可以相提並論嗎?”
他越說越生氣,
想當初,他家境不說大富大貴,也是小有積蓄,
可就是因為隋煬帝的窮兵黷武,
最後不但讓自己一家背井離鄉,跌沛流離。
自己的父親是死在逃難的路上,自己的哥哥也被抓去做士兵,最後死在戰場上。
而自己……
從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郎,最後為了活命,也為了讓家人活下去,親手一刀切下了子孫袋,去宮裡做了閹人。
“我如此悲慘遭遇都是楊廣害的,可眼前的這個有眼無珠的小小掌櫃,竟然還為隋煬帝背書?”
“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下子,
如花心裡怒氣翻滾,也顧不得上下尊卑,搶在李世民之前,懟了程修文。
程修文卻哈哈大笑:“陛下?未來的陛下說不定能和隋煬帝一較高下,現在,他卻比不得楊廣!”
此言一出,
李世民忍不住把自己手裡的酒壺,狠狠放在桌子上。
“碰——”的一聲,
讓如花的理智回籠,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李世民面前失禮了。
他連忙跪在地上。
李世民輕哼一聲:“我們走!”
說完,還不忘把酒壺拎走。
如花連忙一臉冷汗的跟在李世民身後,離開了。
身為一個地道的南方人,
程修文雖然自後世而來,可酒量只是啤酒水平,
這一次,連喝兩口,已經迷迷糊糊了。
見客人不知道怎麽回事,走了。
他趁著自己最後的意識,溝通系統:“打烊。”
“系統代替宿主打烊,費用一千元華夏幣,請問是否確認?”
“是。”艱難吐出最後兩個字,程修文頭一歪,徹底暈了過去。
暈過去的程修文,並不知道自己這幾句話,在李世民的心裡,掀起了何等的滔天巨浪。
“如果不是……”
李世民坐在轎子裡,眼神卻往如花的方向瞥了一眼,
隨即收回,
在心裡淡淡想道:
“……朕還真的想再聽聽這個程掌櫃,還想繼續說些什麽。”
“英明神武的皇帝楊廣?”
“這樣的形容,真的是久違了。”
李世民眼裡閃過一絲淡淡的惆悵。
他似乎想起來,當初自己還年輕的時候,
那個時候,楊廣還不是隋煬帝,
是整個大隋的光輝,
是眾人期待的聖人,
是帝國的主宰。
他做揚州總管多年,手段高超。
他滅陳朝,統一中原。
他重啟科舉,沉重打擊了士族的力量。
他開辟京杭大運河,從此暢通南北,讓帝國版圖更加牢固。
那個時候,楊廣還是聖明大皇帝。
是人人敬仰的存在,而不是現在人人唾棄的對象。
“程掌櫃說得對,現在的我,哪裡比得上這個隋煬帝?”
“可是,朕相信,遲早有一天,朕會超越楊廣!”
“他會是隋煬帝,”
“而朕的諡號,”
“絕對萬古流傳!”
李世民已經打定主意,回去以後,就再去史官那裡走一圈,“指導”他們一些歷史真相,以及自己英明神武的細節。
“至於那個幸運得到麗質青睞的掌櫃,”
“倒可以不用那麽急著處理掉。”
“有一些政治頭腦,”
“說不定,將來還能成為朕的左膀右臂。”
“……何況,”
“他所說的,突厥不足為慮的話,”
“下文,朕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聽一下了。”
李世民正想著,
外面傳來如花諂媚的聲音:“陛下,到了。”
李世民走下轎子,似笑非笑看了如花一眼:“你現在知道害怕了?”
“奴婢伺候陛下是理所應當的。不是因為害怕……”如花訕訕道。
“你我相識多年,你的性子,朕還不知道?”
李世民嗤笑一聲:“行了,別裝了。朕沒有怪你。”
“何況那個掌櫃,本就醉醺醺的。”
“沒有你插話,他也說不了幾句。”
說著,李世民搖搖頭,率先走進宮去。
如花則心中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