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個苦一大師並不是在看我,而是我腦子裡面的那個福恕和尚的魄。
但下一秒,苦一大師眼神一變,十分凌厲,就好像要將我生吞活吃了一樣。
我手心的細汗更重,因為這苦一可跟那個殘色散人不一樣。
他不但成名更久,而且身上也沒有什麽傷勢。
“你…可認得這幅字?”苦一大師忽然開口道。
我苦笑一下,我雖然有福恕和尚的一魄,卻也看到丁點記憶而已,它給我帶來的無非就是對佛法的感悟罷了,可並非什麽記憶。
“不記得!”我知道這個苦一大師在問什麽,連忙說道。
苦一大師的臉色難看幾分,不過馬上就收斂起來,眼中的神色也變得柔和幾分。
“這幅字是我福恕師弟最後一幅字,師傅圓寂之前,一直在教導他要學會忍,學會悟,可惜福恕從小就是個嫉惡如仇,難以自控的家夥,師傅讓她抄寫這話三百遍的時候,他還是脾氣不改!”
我在一旁聽著,開始收心,一句話都沒說。
這苦一大師好像沒有節製,對著我就好像對著他那個師弟一樣,開始長篇大論起來。
我本來心中還在苦笑,可是聽著聽著,卻有些悲涼起來。
這一次並非是我受那福恕和尚的影響,而是真正的感覺到悲切。
苦一大師所說的都是日常生活的小事兒而已,比如那福恕和尚多大進的山門,進了山門之後還尿褲子。
多大惹了事兒,被罰抄佛經百遍。
多大修煉有成,成為這寺廟之中,最有可能更進一步,成為掌門之境的人。
諸多種種從這個苦一大師的口中吐出,讓我瞬間感受不到眼前這是一個修行了一輩子佛法的高僧,而只是一個沒了長輩,沒了朋友,沒有親人的老人。
這般情緒也帶動到了我自己身上,守夜門被滅之後,如果不是王嬋一直跟著我,只怕我也會生出這般心思。
甚至每次戰鬥一番之後,我想找個休息之地都沒有,這種孤寂並非常人能夠忍受的。
不過,這苦一大師的話並沒有說完,他說著說著突然停頓下來,看著我這個陌生的面孔,露出幾分歉意。
“抱歉了,葉安施主,人老了總會是愛嘮叨一些。”苦一大師緩緩道。
他雖然沒有說什麽至深的佛法,可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卻將佛法彰顯無疑。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此人的佛法精深程度,還在我想想之上。
“哪裡,是小子受教了!”我連忙行禮道。
剛才看似他在對我吐苦水,其實是在安撫我腦子裡面屬於福恕的那個破。
雖然僅僅是福恕的一個魄,可是他天生易怒,雖然陰魂不全,隻留一魄在我的腦子裡面,可是其影響力卻是很大的。
不過經過苦一大師這麽一頓說之後,我頓時感覺到整個人都升華了許多。
那並非是我境界上的突破,而是陰魂重新被我掌握的一種暢快之感。
“施主,可曾修習我五台山的大日如來音?”苦一大師忽然道。
聽到這話,我心中不禁一緊,這事兒早就不是秘密,甚至我第一次見到惠宣和尚的時候,他就一眼認出來,甚至是認出這大日如來音是屬於福恕的。
後來惠宣和尚也說過,他會回去稟告他的師傅,至於這大日如來音我日後還能不能修煉,到時候再說。
如今一晃數年過去,我沒想到當日隨意的答應一句,卻成了現實。
“是!”我沒有絲毫猶豫的開口。
這事兒既然躲不過,我乾脆直接承認罷了,如果這個苦一真的有心將我留下,第一我反抗不了,第二,他也沒必要用一堆話來化解我身上福恕和尚的魄的戾氣。
聽到我話,苦一大師頷首點頭,接著道:“可否演練一二?”
“既然大師想看,小子哪有不從的道理!”我拱手回了一句,接著猛地吸了一口氣,將這大日如來音吼了出來。
聲音滾滾如雷,如百獸齊吼,似百鳥齊鳴。
這吼聲一出,只怕尋常的鬼怪會立刻被震碎,稍有些道行的也會嚇得無所遁形。
不過我面前的只有苦一大師而已,我這大日如來音說到底還是來自五台山,而我這點本事,又可能是這個苦一大師的對手。
卻見苦一大師一手成佛印,就那麽站在那裡,任由我吼出來。
待我施展完畢,看這苦一大師的眼神也不僅多出幾分敬佩。
要知道,大日如來音對付人雖然沒有鬼怪犀利,卻也是十分不俗。
以往對戰之中,凡是對手被我這麽一口,弱者直接敗退,強者也會分神抵抗。
可是到了苦一大師這裡,卻好像全無作用一樣。
而此時,苦一大師淡淡收回手掌,緩緩道:“當年師傅便說過,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一人能夠將這門佛法修煉至大成境界,定是我那福恕師弟,沒想到數十年之後,師弟不在了,這們佛法還能因你而大放光彩!”
聞言,我頓時老臉一紅,那福恕和尚本人我是沒見過,可是他的事我多多少少也聽說過一些。
好打抱不平,行走世間,對付的牛鬼蛇神,妖魔鬼怪多了去了,有戰佛的稱號,如果不是一眉道長太過犀利,這捉鬼第一人的稱號,說不定就是福恕的了。
他所最擅長的佛法,大日如來音,如今到了我的手裡,只會讓人產生明珠暗投的想法罷了。
似是看出我的想法,苦一大師淡淡一笑,道:“施主如此年紀便能夠將這門佛法施展至小成境界,已經是不俗之舉了!”
這話一出,我的老臉更紅了,這門佛法雖然高深,但是我有福恕和尚的陰魂中的一魄,修煉起來早就事半功倍,有那是我的原因?
不過說到這兒,苦一大師立刻臉色就變了,緩緩道:“你能得到福恕師弟的一魄,便是與佛有緣,與他有緣,不過也因為你的原因,福恕師弟陰魂不全,難登彼岸,再入輪回,如果你日後為非作歹,貧僧哪怕破了佛門的殺戒,也要去追殺與你!”
說這話之時,苦一大師的臉色陰沉,跟一開始給我的感覺一樣,滿是殺氣,有那是一個出家人的模樣。
但是說完這話,苦一大師神情頓變,和善道:“不過你如果利用這法去揚善,也算是繼承了福恕師弟的衣缽,你可願意拜入我覺皇寺?”
人家都是打一個棒子給一個棗,哪有像苦一大師這樣,威脅之後又問願不願意拜入他門下的?
這種感覺令我很奇怪,就好像眼前這個老方丈要逼良為娼一樣。
如果他知道我的想法,不知道會不會被氣死。
不過我卻連忙搖頭道:“小子我牽掛太多,只怕這輩子難以六根清淨,難以皈依佛門了!”
這並非我不識大體,而是我無法擺脫世俗之物,雖然已經修道,可是這七情六欲在我眼中,還是難以割舍的東西。
這點苦一大師早有所料,搖了搖頭,緩緩道:“這字是當年福恕師弟親筆寫下的,待你走之後,記得來將它帶走。”
“你休息那間靜室是福恕師弟的,你可在哪休息幾日,然後在做打算。”
“還有,這大日如來音到底是我五台山不傳秘法,你並非有意獲得,但終究是學會了這佛法,出家人慈悲為懷,我自然是無法將這佛法從你身上廢去,不過你也只能自己修習,如果傳與他人之手,必遭我五台山的報復!”
聽到這兒,我頓時神色一松,之前種種都無所謂,聽到最後一句話之後,我知道這大日如來音的事兒,算是徹底過去了。
這年頭就好像一座大山一樣,一直在我的心中困了很多年了,沒想到今日一舉破除,讓我整個人的舒坦了不少。
然而這苦一大師的話還沒說完。
他靜靜的看著我,緩緩道:“當年福恕師弟最後一次外出,說是發現了一處邪佛之地,佛便是佛,不容有邪物玷汙,他出事兒之後,這怎人自然落到你的身上,我想,你應當不會拒絕吧?”
看著眼前這個老和尚,我心中苦笑一下。
他這模樣還容得了我拒絕?只怕我說半個不字,他就直接用盜取佛法的罪名,將我關起來了。
出家人雖然不準殺生,但是誰也沒說不準囚禁啊,他要是一狠心,將我關在這寺廟之中,只怕我連個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想到這兒,我連拱手道:“小子知道了,一定會完成福恕大師未完成的使命!”
苦一大師點點頭,道:“如此便好,你先休息,過幾日我找惠宣帶你過去!”
“是!”我連忙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這佛法的事兒是解決了,可是我卻感覺十分麻煩,能讓福恕和尚都要去鎮殺的邪佛,只怕比那殘色散人還麻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