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熟悉的背影,我的嗓子忽然通了,能說話了,連忙從嗓子眼裡擠出來一聲,“師傅?”
我可是偷跑過來的,看到師父之後,我頓時心中一慌。
師傅聽到我的呼喚,並沒有轉頭,而是死死盯著眼前的棺材,我連忙順著師傅的目光看去。
此刻我的眼睛適應了黑暗,這才發現本來是被白布裹著的棺材,不知道什麽時候打開了,而且上面的白布逐漸凸起,似是老蔣他爹正在緩緩坐起來一般。
而在白布之下,有一隻手正露在外面,正是剛剛抓住我的那隻手。
那棺材裡躺著的老蔣爹的屍體,我是親眼看到他被放進去的,白布也是我親眼看著蒙上的,可是眼前這一幕,卻已經超出我認知的底線。
“師父,這.”我緊張的半天說不出話,就是呼吸都有些困難。
“閉嘴。”師傅冷哼一聲,接著雙腳踏前,一把抓住快要掉落的白布,揮手重新蒙了上去。
看著師傅的舉動,我似是心臟都快要跳到嗓子眼裡一樣,下一秒,師傅從我手中猛地奪過燒酒,自己灌下之後,對那白布一口噴了過去。
那是混了*血的烈酒,陽氣極為強烈,有鎮屍的效用。
師傅的動作很迅速,如同電光石火,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經完成了,被噴燒酒的白布凸起之處緩緩下陷,露出來的手也慢慢縮了回去,靈堂之中重新恢復了平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似乎師傅來了之後,那股瘮人的涼意也消失了很多。
“把燈點上。”看那白布重新歸於平整之後,師傅轉過身,對著我淡淡的說道。
看著師傅的眼神,我心中再次一慌,在師傅的眼中,我看到了冰冷,看到了無視,卻唯獨沒有憤怒。
這一次,我恐怕是真的惹師父生氣了。
只是當時我沒來得及多想,連忙按照師傅的指示,去摸索那長明燈,可是心神慌亂之下,好一陣兒才摸到長明燈,將其點燃。
看著我嚇得僵直的動作,師傅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安慰的話,只是默默在背後看著我,眼神中閃過莫名的神色。
“師,師父?咱們走?”我連忙開口,現在這種情況,誰還敢在這裡待著?
師傅看我一眼,並沒有離開,瞧了一下天色算算時間之後,直接坐在了靈堂之中。
“你不是一直學我麽,那今天我便給你講講規矩,守夜人規矩的鐵則,第一條,一旦接了活,無論任何理由都不能放棄,除非自己死了,不然的話,你這輩子便會被那陰魂詛咒,霉運不斷!”
師傅終於肯教我守夜人的東西了,但是我卻心中一驚,因為師傅在這種情況下,居然說了一個“死”字,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然而,看著師傅坐下的乾瘦身子,我同時也愣在原地,這還是我印象中不喜歡說話,飯也吃不了幾口的師傅?
剛剛那凌厲的動作,比那些青年的漢子更加凌厲,那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兒能夠做出來的?
只是師傅剛剛坐下,面色突然一陣潮紅,接著一隻手下意識的按住胸口,一口鮮血更是直接噴了出來。
“噗!”
這口血噴出來之後,師傅的臉色瞬間如蠟紙一樣慘白,氣息更是一泄,變得十分萎靡。
我一愣,連忙迎了上去,道:“師父,你沒事兒吧?”
我以為是因為剛剛那一下讓師父受了傷,自然心中更加自責。
師傅正要搖頭,忽然間發現了什麽一樣,一把推開我,轉頭怔怔的看著身後的棺材。
我不解師父為何如此過激,只是剛剛一幕還在我眼前晃悠,自然不敢多話。
此時靈堂之中沒有風,可是那白布居然無風自動,發出“呼扇呼扇”的聲響。
下一刻,白布突然飛起,直接將靈堂之中的排位遮住。
從棺材之中,老蔣他爹骨瘦如柴的面孔露了出來。
他的身體僵直,頭髮稀疏,雙瞳之中滿是渾濁的白色,嘴巴張了半天卻說不出話,只能從喉嚨中發出嘶啞的聲音。
這副樣子,就跟小時候聽說的僵屍,鬼怪差不多,甚至更加瘮人。
我雖然看過不少死屍,但是哪見過這種詭異的場景,頓時被嚇住了,站在原地不知道怎麽辦。
那老蔣爹頭顱不自然的轉頭,角度超出了骨骼的承受極限,似是扯線木偶一般最終定格在我身上,而我,居然能感受到他想撲過來的欲望。
只是此刻,我師父橫踏一步,正擋在我與老蔣他爹之間,讓這老蔣爹居然有些忌憚。
師傅一隻手捂著胸口,另一隻手一抹嘴角的血跡,接著上前拿起長明燈,不退反進,直奔那老蔣爹炸起的屍身。
“葉安,跑,頭也不回的跑。”前進的師傅突然開口,示意我趕緊離開這裡。
“師父,我?”雖然我對那仿佛僵屍一般的老蔣爹感到害怕,但是我更怕離開師傅。
“別廢話,讓你跑你就跑!”師傅一喝,從這聲中,我才聽出幾分關心之意,心中一暖,卻更不想就這麽走。
“師傅?”我還想上前,卻不想師傅已經一腳踹了過來:“媽的,你是想死麽?”
這是我第一回聽到師傅爆粗口,滿是怒氣的叫罵聲讓我一愣,接著我連忙順著師傅的意思向靈堂之外跑去。
然而,連番經歷了兩次詭異場面,我的雙腳如同灌了鉛一般,就算是想跑快也沒有辦法。
而老蔣爹,察覺到我的動作之後,整個人直接從棺材之中站起來,就好像我的動作也激怒了他,不顧我師傅橫在中間,直接跳出棺材,對著我追了過來。
這個動作就算是老蔣爹生前也未必能夠做到,可是此刻,這屍體做起來卻快得嚇人。
我隻覺得雙肩一痛,便在眼睛的余光中看到兩隻慘白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將我往後甩。
不知道這老蔣爹的屍體力氣為何這麽大,我一個一百多斤的壯小子,一下就被掄飛起來,毫無招架的余地。
師傅眼神一沉,顧不得作痛的胸口,連忙將我接住,接著從我腰間奪過還沒吃的燒雞,單手一擰,便將雞頭擰下,對著那老蔣爹的屍體甩了過去。
師傅這一下極為精準,雞頭準確的射入老蔣爹半開著的口中。
但是下一秒,老蔣爹“呸”了一聲,便將那雞頭給吐了出來,而且再次對著我撲過來。
看到吐到地上的雞頭,師傅神色一變,忍不住的驚呼一句:“怎麽是母雞的?”
公雞乃是無德之禽,在傳統的說法中,有辟邪的作用,而守夜人吃公雞,並不是為了單純的果腹,而是借著公雞的陽氣,抑製屍變。
“七月十五極陰之日,滿是怨氣的枉死之人,母雞的燒雞,葉安啊,你這可是往死路上走啊。”
吐了一口鮮血之後,師傅沒了剛來之時的勇猛,看著眼前被白布蓋上的靈位,看著外面被雲朵遮住的月亮,看著眼前屍體前被人咬了一口一樣的雞頭,眼中閃過苦澀與決然。
“葉安,記得我說的話,跑,立刻跑出這個小鎮,無論去哪都行,千萬別再回來。”
師傅突然開口,讓我不明白這話的意思,接著師傅突然閃到我的身邊,運足了力氣猛地握住我的衣領,用力一甩,將我直接扔出了靈堂。
巨大的力道根本不容我反抗,落地之時,我便感受到一陣陣鑽心的疼痛,就算是再富有的人家,也不可能將屋外面的路鋪的平整,大片的砂石直接嵌入了我的皮膚之中。
但是此時我哪顧得上身體的疼痛,而是發了瘋一般的往靈堂中衝過去,師傅可還在靈堂裡面。
只是“砰”的一聲,靈堂的大門關閉,任我如何敲打都開不開。
裡面傳來一連串的詭異之聲,似是無數老鼠在磨牙,又像是有人在耳邊低語。
沒多久,大門“噗通”的一聲倒塌,直接砸中正在拍打靈堂大門的我。
師傅被人直接甩了出來,身上滿是血跡,已經沒了生息,而我則是這巨大的力道直接砸到了腦袋。
我隱約的看到一道人影僵直的從靈堂中走出來,耳邊響起一連串公雞打鳴的聲音,接著,便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