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為何要進行這種如同工廠流水線一般的克隆人拚裝實驗?如果只是為了進行科研,探索更多克隆方式可能性的話,是沒必要如此大肆鋪張,一批又一批大量同步進行的。
——除了要大規模生產工具人之外,芙蕾雅想不到其他更合理的理由了。
沒想到,自己距離這個陰謀如此接近,幾乎就在咫尺之間,她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心跳,又開始狂跳不止起來,一種深邃的恐懼與後怕,悄悄爬上了心頭。
如果歸墟能夠得到比現在更強的實力,更加不可撼動的根基,那麽作為科研人員的自己,其實反而也能跟著沾光,雞犬升天吧?即便普通人很可能最終淪為歸墟掌控下的棋子,但自己哪怕是作為棋子,也是更有價值、更有地位的一顆。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眼睜睜看著一個失控的龐然大物,就要遮蓋掉頭頂的日光,將陰影投射在整個世界上。而提前看到他們計劃中一個重要環節的我,就這麽裝傻下去,真的可以嗎?
對於芙蕾雅來說,即便她再如何早慧,這個問題對她來說,也太過於深刻和複雜了一點。
“那麽製造你的人,有告訴過你,等你成功走出維生艙後,需要你幫他做什麽事嗎?”
片刻後,芙蕾雅抬起頭問道——她知道維生艙中的那個人,現在似乎還沒有學會什麽叫欺騙,因此會知無不言的回答自己的一切問題,除非他也沒有被灌輸過這樣的情報。
“沒有。”這一次,對方回答得很乾脆,“科研人員們只要求我好好休息,神智清醒的時候,可以嘗試進行觀察和思考,以保證大腦神經元的活性。至於離開這裡之後要做什麽,他們從沒有透露過任何相關的信息。”
“嗯……”芙蕾雅一邊聽著他的話,一邊轉動手電筒,將光線掃向周圍的其他維生艙。
果然如同男人所言,他的確是這一批次中最為優秀完美的半成品——因為其他維生艙內幾乎都是如同積木般的,零散血肉和組織碎片,除了大腦附近的器官構造複雜程度比較接近完整外,還完完全全沒有作為一個“人”,乃至一個“生物”的輪廓與資格。
即便是其中完成度最高的實驗品,也依舊沒有像他這般完整的上半身,恐怕即便已經有了最基本的意識雛形,也遠遠還沒有到達能夠對話的程度吧?
這麽說來,既然他比其他實驗品的進度領先了那麽多,之後不出意外的話,他也一定會早出艙許多吧?假如他有朝一日,真的會被歸墟組織灌輸理念,培養為工具和武器,那面對現在還是一張白紙的他,自己恐怕可以——
“我說,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你感到寂寞嗎?”芙蕾雅計上心頭,重新將手電筒對準了維生艙,接著坐到地上,用閑聊的語氣問道。
“我明白寂寞的定義,但還無法切身體會,可能是因為沒有經歷過相應的刺激,也難以用現在已有的體驗模擬。”男人頓了一下,補充道,“就像我現在還沒腸胃等消化器官,所以我也無法真正理解饑餓的感覺一樣。”
“我明白了,雖然你還不算是一個完整的人,但其實思路已經很清晰,也非常具有邏輯了。”芙蕾雅笑著說道,“那些科研人員不是希望你在清醒時保持思考嗎,你平時都思考些什麽呢?”
還沒等男人回復,芙蕾雅就搶先一步說道:“能夠思考的東西一定非常少吧?畢竟你睜開眼睛看到的永遠是同樣的景色,科研人員也不會跟你扯太多外面的事情,雖然會給你灌輸一些基本知識,但都是你未曾親身體驗經歷,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的東西。”
“的確,因此我雖然竭力保持著思考,可總是會覺得,思緒無法進行下去,想要讓邏輯鏈延續下去,缺失的情報太多了。”男人誠實的答道。
“這樣吧,我們來做個交易,我來給你講故事,給你描述外面的世界,談論我的生活,讓你能夠切身的體會到何為人類、何為世界,以及……何為生命。這樣一來,你就擁有許多可以思考的內容,再也不用為腦袋空空而煩惱了。”芙蕾雅說道:
“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那就是不能將我來過這裡的事,告訴任何其他人,包括那些科研人員——當然了,我跟你閑聊的故事也不能告訴他們,否則也會穿幫的。”
“交易?我知道它的定義,指的是雙方達成彼此都同意的協議,並且向對方提供一定條件,以滿足雙方的利益需求得到滿足。”男人愣了一下,才說道:
“之前我覺得這個定義有些複雜,比較難以切身理解,現在我好像明白了……”
“對吧,效果這不就出來了嗎?”芙蕾雅笑著說道,“我還可以告訴你更多事,讓你體驗更多實際的經歷,而不是單純為你灌輸知識,我想你一定也很渴求外面的世界吧?”
“我不清楚,因為我現在還無法離開維生艙。”男人罕見的沉默了片刻,才說道,“但你的問題,讓我的確朝這個方面進行了思考,答案是——未知,因為缺失的情報太多了,我暫時無法做出是否希望去外界的選擇。因此,我的確需要你提供更多的信息情報。”
“而我,也可以答應你的交易,不將你曾來過這裡的事,告訴任何人。”
“那麽,就算是交易成功了,對吧?”芙蕾雅說道,“很好,從學會隱瞞的那天起,你就距離成為真正的人更近一步了——那麽,就讓我們開始第一個故事吧。”
芙蕾雅因為從小就接觸科研,並沒有通常意義上的童年,因此童話看得實在不多,好在她原本也對虛構的童話不屑一顧,平時看得更多是世界歷史和名人傳記。
因此,她開始向泡在維生艙的男人,竭盡所能的描述起外面世界曾真實發生過的那些人與事,而後者那充滿了組織液的眼中,也折射出了求知的光芒。
“在那之後,我數次出入那條密道,去向他講述外面的世界和曾經的歷史,說來也奇怪,可能是因為我從小都不太合群,因此也幾乎沒有朋友的緣故,所以很少有可以閑聊的對象。而且父親的性格比較沉悶,母親早逝,平時上班的同事也都隻談論工作與科研,至於弟弟……我根本不清楚他平時在想什麽。”
藍姐說到這裡,嘴角不禁下意識的浮現出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