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他年紀輕輕，就擁有大學物理才涉及的知識量，或是能夠不被發現，一路悄悄跟蹤自己這種單純用“天才”就可以勉強解釋的東西，張克已經懶得去懷疑了。

  就算剛剛跟自己說話的，是一個知天命之年、飽經風霜，對人心透徹拿捏的中年成功人士，張克也覺得毫無違和感。

  可最詭異的是，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個小孩的身上，這絕不是早熟可以解釋的，蒼老與年輕這兩種特質，在他身上碰撞出劇烈的衝突感，讓人無比驚駭——並且不由得感到折服。

  “當然不是啊？就如你所說的一樣，我怎麽可能是一個恩將仇報的人呢。”面對張克那冰冷到幾乎要凍結周圍空氣的質疑，青陽卻仍舊只是毫不在意的笑笑說道：

  “我也只是出於平時的愛好習慣，恰巧注意到了你的表情細節，完全沒有要揪你小辮子的意思，恰恰相反，我還準備要幫你一把呢。”

  “幫我？”張克怎麽也沒想到，對方居然會這樣回復，不禁錯愕的問道，“怎麽幫我？你有什麽好幫我的……”

  “就是因為每個溯時者都有無法逾越的鴻溝，所以才會陷入在時間困境中，一遍又一遍不斷輪回，卻找不到通往未來的出口。就算靠著時間循環保留記憶的優勢，創造出了一定突破口來規避危機，但最終還是治標不治本，一旦時間恢復正常運行，自己還是會遭遇悲慘結局——我說的對吧，張克大哥？”青陽微笑著問道。

  “嗯，的確……”張克想了想，現在的自己，的確如同青陽所言，依靠著時間輪回帶來的試錯機會，規避了當天就被警方發現徐曉麗屍體的事實，大大拖延了自己被抓捕歸案的時間。

  但這樣的方案能成功，歸根結底在於輪回的時間裡，自己只需要躲過24小時，就相當於永遠逃過抓捕了，可一旦時間再次恢復正常流動的話，那最終落網的悲慘結局還是不可避免的，也就是所謂的“治標不治本”。

  之前和上官修明打交道時，他也直言自己遇到的危機，就是地鐵站四處被埋伏的炸彈，他就算竭盡全力不斷試錯，並且通過輪回死鬥征集傀儡，目前能做到的也只是控制其中一枚，無法解決全部問題。

  雖然溯時者們看似都有了無限嘗試的機會，但最後的結果，似乎仍舊只是能躲得了一時，卻藏不了一世，除了一絲微弱的虛妄希望之外，看不到明天的真正方向。

  “你有想過，明明大家都擁有那麽多從頭來過的機會了，可還是幾乎沒有人能解決問題嗎？”青陽反問道，打斷了張克的思緒。

  “是因為……每個人的能力有限嗎？既然會遭遇到這種，無論如何也很難跨過的危機，就說明這件事，已經遠遠超出他原本的能力范疇了，哪怕給他嘗試很多次的機會，想要徹底解決問題，還是十分困難。”張克猜想道。

  “對，你說到點子上了！”聽到張克的回答，青陽似乎很是興奮，竟然一蹦三尺高的跳起來說道：

  “就是因為幾乎每個溯時者都在閉門造車，以為只要有了無限的試錯機會，光靠自己的運籌帷幄就可以跨過深淵。然而他們卻不明白，一隻鳥就算嘗試多少次也不能到海裡游泳、一條魚無論朝空中蹦多少回也無法在高空翱翔。”

  “更有甚者，利用輪回死鬥與羅夏尺的機制，不斷的尋找和擊敗同類，為自己製造工具人，想讓這些傀儡成為自己成功路上的炮灰，殊不知這種行為的本質，跟自己一個人埋頭苦乾是毫無差別的，能到達的上限，仍舊取決於溯時者本人原本的上限。”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張克試探的問道，“相互合作？而且是找溯時者相互合作嗎？”

  “沒錯，只有意識清晰，人格獨立的溯時者能夠最大程度利用輪回帶來的優勢，而普通人和傀儡則做受限於精神缺陷，無法做到這一點。”青陽點點頭說道：

  “對於一個人來說極難解決的問題，對另一個來說卻可能正好是他的專長，如果不同的溯時者彼此聯合起來，利用時空輪回特性不斷嘗試和收集情報，並且以己之長助他人之短，解決問題的概率至少要比一個人閉關不出高得多，難道不是嗎？”

  “唔——你說的的確有道理，然而存在輪回死鬥機制的當下，想讓兩個溯時者放下戒備，坦誠彼此的秘密並攜手合作，幾乎已經是不可能達成的事了。”張克歎了口氣，說道，“最多也就是暫時因為部分共同利益，達成妥協互惠的承諾約定，可這能做到的程度很有限。”

  “是啊，這真是一件令人極為痛心的事，所以我才希望能夠改變這樣的狀況，我一直在尋找與眾不同的溯時者，不相信那麽多人裡面，就沒有和我志同道合的人。”說到這裡，青陽笑著來到張克面前，用手指點了點對方的面頰，說道：
  “而即便看到危險逼近，仍舊願意出手相助的你，或許就是我的最佳選擇。”

  “我麽？就因為順手救了你一次？”張克還是有些狐疑，雖然青陽現在嘴上說得很動聽，但長期以來的遭遇，讓他不得不心中事先提防一手。

  尤其是對方還鬼鬼祟祟的跟蹤了自己那麽久，實在讓人不得不提防，若想要自己徹底放下防備，恐怕還需要對方更近一步的誠意。

  “這當然是最初的誘因，和最主要的原因，但還有一點至關重要的底線因素。”青陽微微眯起眼睛道，“你自己剛才都說了，你沒有羅夏尺和彩色墨跡，無法控制別人也無法被別人控制，這就代表著你完全沒有主動挑起輪回死鬥的意願，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其他溯時者。”

  “——原來是這樣。”張克不禁失笑道，“這下我明白了，正因為即便我贏下了輪回死鬥也得不到任何好處，所以對你來說才是最安全，最不可能有威脅的溯時者。而其他溯時者正常情況下，都還保有著暗算和催眠你的可能性，讓你無法徹底安心。”

  “我說了，這只是最後保險的底線因素，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相信你本心就與眾不同。”青陽轉過身去，微笑著指了指602的房門，說道：

  “你對這扇門如此小心翼翼，百般謹慎，那就只能說明門裡面存在的事物，就是你如今最難逾越的鴻溝，是將你和正常人生分割開來的天塹，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