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您的抬愛，看得上我這種小人物。您有什麽想知道的，我一定知無不言。”

  “不必著急，律子小姐，你看上去還是那麽的年輕呢。”豎起的衣領之中，傳出的厚重的男低音，卻讓千歲律子感到如遭雷擊。

  沒錯，那是一種致命的熟悉感，再加上對方的語氣也像是完全了解自己過一樣，但任憑千歲律子在記憶中如何搜腸刮肚的探尋，都完全沒有接觸過這種聲音的回憶。

  “你自己點的肚子埋藏薑絲的清蒸桂魚，就不想嘗一嘗再說正事嗎？我聽說這可是這家店的招牌菜呢。”黑鴉不緊不慢拿起筷子，噗呲一聲，十分粗暴的插進白嫩的魚肚中攪了攪，卻完全沒有要吃的意思。

  “您的情報網如此精確，恐怕也不需要我再提供什麽信息了吧。”千歲律子無視了對方那不明就裡，像是示威一般的動作，直截了當的反問道。

  她這麽說的原因，是因為自己在地下世界中，使用的並不是原來真名。畢竟一個異國風情如此濃厚的名字，在這個見不得光的地下世界裡是如此顯眼，而她也深知在黑暗之中過於顯眼，可絕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自己的確沒有記錯，未曾接觸過這個男人的話，那就說明他早在赴約之前，就已經全面調查了自己的底細——不過這倒也沒什麽，律子知道自己過去的人生平淡無奇，毫無把柄，也沒有什麽會被牽掛拿捏的事物。

  “不不不，你似乎誤會了什麽。”然而男子卻低聲笑了笑，那種詭異陰鷙的笑聲，在律子耳中就如同黑夜裡看到了老鼠的貓頭鷹低鳴，讓人不寒而栗：“你難道忘了？咱們可是舊交啊。”

  “舊交？我聽不太懂您的玩笑呢……”千歲律子搜心刮肚地檢索著自己的記憶，卻很快感到頭上一陣脹痛，她立刻意識到，大概是之前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知道自己有間歇性記憶障礙，完全可能忘記某個在她的過往中不算很重要的人，這也是為什麽會被彼岸花療養院帶走的原因，不過這些年來這種失憶症狀已經好多了，最近也沒有重新犯過，差點都以為自己已然完全痊愈了。

  然而面對眼前這個危險的男人，律子的身體記憶與乾這行的戒備直覺都在告訴她，與這個人的相關的記憶經歷，恐怕關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你沒事兒吧，千歲律子小姐。”黑鴉緩緩起身，繞了一圈踱步到千歲律子的椅後。接著很自然的伸出雙手，扣在律子的頭部，用一種奇妙的按摩手法，熟練地幫助千歲律子揉搓著有些發脹的太陽穴，使她因為過度向大腦索取記憶而造成的脹痛大大緩解了。

  “……多謝。”千歲律子不僅沒有因此對他放下戒心，反而更加害怕了：“既然我們是舊識，您應該早就知道我患有記憶障礙症了吧——抱歉，因為這種我自己都無法控制症狀，經常會隨機忘記一些故人和故事，怎麽都想不起來具體細節。”

  “也罷，但我相信你會想起來的，因為那並不是什麽可以置之不理的往事。”黑鴉的話語很是神秘，一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過你不覺得很奇妙嗎，像你這樣患有記憶障礙症的人，卻可以擔任收集信息、販賣情報，這種極度依靠記憶的事情。如果這種疾病對你影響真的很嚴重的話，你應該也不會有今天這個名聲和口碑了。”

  “……謝謝您對我的信任，請放心，至少我在工作中從來沒有失憶過——您還有什麽話想說，或者附加要求嗎？”千歲律子一邊強自鎮定的詢問，一邊想起了葉素靈的囑咐，於是接著說道：

  “根據我之前掌握的情報，您的勢力登陸申城時間不算太不久，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都一直還在一個您無論如何也接觸不到的場所。還是說，我作為情報販失格了，您的勢力早就在申城扎根了？”

  “哈哈哈，千歲律子，在你主動要求我買下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一個不簡單的女孩。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敢試圖打探我的情報，實在是了不起。”黑鴉放聲笑道。

  “買下我？你是說在日本的時候？……不，不是你，我記得買下我的人是……”

  不知為何，那段原本篤定的記憶，在這個男人說了這番話之後，如同被白蟻蛀空的地基，使這段記憶顯得是那麽的搖搖欲墜。

  “呵，有句俗話叫燈下黑，說的就是你了。”黑鴉左手端著茶杯，右手則輕松拎起桌上的在茶壺，緩緩倒出一杯血紅色的茶水，帶著陰森森的語氣說道：“你難道忘記了與我一起生活的那麽多年了？也難怪，你最近似乎過得很開心的樣子，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人生嗎？”

  “你到底知道有關我的多少事情？我們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千歲律子瞬間有些失態，但好在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情緒稍定：“總覺得，您似乎特別在意有關我的事情？”

  “沒錯，我當然在意你了，甚至可以說你是在我經手的孩童中，最為特殊和讓人憐愛的一個。畢竟他們只能帶給我冷冰冰的金錢，而你能帶給我的，卻是充滿混沌希望的未來。”黑鴉晃了晃杯中如血般的茶水，慢條斯理的問道：“難道還沒有想起我來嗎，律子？”

  “哐。”千歲律子手邊的茶杯被她碰掉，打落在地上，摔成陣陣碎片，而她的記憶也在那聲脆響中，如同天雷綻裂般蘇醒過來。

  千歲——這個姓並不是母親恩客的姓氏，而是來自母親本人的花名。而母親不能逃脫那片黑暗的原因，也並不只是單純的愧疚感。因為她當年沾染上了那種來自地獄的白色粉末，久久不能自拔，律子甚至還記得那種粉末的學名。

  “新型精神致幻藥品MIL0647——當然了，普通的顧客們都以為這只是一種濃度特別純的白粉而已。”說話的是黑鴉，他是當然知道的。

  因為當年在花街兜售這種高依賴性毒品，將人的尊嚴當作螻蟻踐踏，從無數可憐的墮落女子手中積攢了龐大財富的，就眼前是這個人。

  “恭喜你想起來了，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