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克可以明顯感覺到，殺人魔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而他的精神，好像也得到了某種程度的蛻變。因為口中血肉似乎變得不再那麽難以下咽，反而泛出一絲不應有的甜美氣息來。

  張克猜想，這大約是殺人魔的身體和味蕾，終於不再排斥同類相食，反而開始樂在其中——或許，這就是他從一個正常人，慢慢轉變為現在這種瘋子的最初起步吧。

  “還要，再給我——”一塊肉吞下肚，但殺人魔明顯還不饜足，立刻又撲向對方的手中，想要搶奪剩下的肉。

  “當然可以給你，但我們的肉只剩下這麽一點了，你如果現在吃掉的話，等會兒就要幫我一起去狩獵。”男人故意將手舉得老高，不讓對方輕易觸碰。

  “我同意，我什麽都同意——”殺人魔咆哮道，“給我肉，再給我更多的肉！”

  “停下來，冷靜點！”張克很想這樣說道，但他知道，哪怕自己當時真的在殺人魔身邊，恐怕也阻止不了對方的蛻變了。

  那個男人太厲害了，用武力迫使屈服，用饑餓迫使放棄原則，最後一點點剝落消磨掉殺人魔的人性，使其徹徹底底放棄了原本的價值觀。

  自己所寄宿的身體，現在似乎徹底化成了一台被扭曲本能驅動的機器，趴在地上正在大快朵頤著帶血的屍塊，理性逐漸蒸發殆盡。

  就在這時，張克忽然感到身體有些輕飄飄的，定睛一看，殺人魔的軀體卻並沒有浮在半空中，只有自己的視野，離他越來越遠了。

  是我的精神意識在上浮麽？張克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卻看到視野中的男人和殺人魔，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遙遠，最終化為兩個黑點，隱沒在土黃色的大地中。

  而張克的神智則先由清晰轉向模糊，本來那十分同步的時間感漸漸流入混沌，好像跌進了一片柔軟的雲層中，到處都是漫無邊際，沒有實體的縹緲雲海。

  但在片刻之後，似乎又有某種神秘力量，讓張克重新撥雲見霧，而他的精神和意志也急速清醒過來——這一次似乎是真正的從夢中解脫，而不是再次陷入更深、更真實的幻象裡。

  眼前的一切都化作泡影消散，最後定格在一片黑暗中，張克陡然意識到自己還閉著雙眼，於是立馬抬起眼皮，卻看到——

  “精神狀態差不多恢復了吧，那麽，先吃晚飯吧。”

  一句有些既視感的話，讓他瞬間產生了錯覺，以為自己又重新跌回了剛才的夢中。

  可是定睛一看，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更覺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更奇怪的夢。

  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藍姐，穿著一身寡淡素淨的連衣裙，手中正玩弄著餐盤上的裝飾小花朵。

  而自己和她的周圍，則像是一家高檔飯店的感覺，幾乎每張桌上都有客人，拿著刀叉，安靜而禮貌的進食著。

  飯店的中央點著光影迷幻的水煙，為店裡增添了一份奇幻詭譎的風格。

  ——不對，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自己怎麽會坐在這裡？好像看上去，還是即將要跟這個奇怪的女人，一同共進晚餐的樣子？

  且不說之前那幾乎持續了三四天的，過於真實的夢境是怎麽回事，在這之前，自己應該是在和殺人魔的冰庫搏鬥中，雙雙力竭而昏了過去吧？

  如果自己當時已經死在了那裡，現在應該重啟時空輪回，返回到單位休息室中的時間點。

  如果自己當時並沒有死，只是單純的昏過去，那麽醒來後的第一現場，也應該是醫院或者警局才更符合常理吧？
  “如果你是一條弱小的魚，想渡過滿是鯊魚的海洋，你會選擇小心翼翼的遊過去，還是在身上掛滿氣球飛過去？”

  就在張克對現狀完全理解不能的同時，藍姐卻忽然張開嘴，丟出了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啊？”

  “選一個，遊過去，還是飛過去？”藍姐淡淡的說道。

  “等一下——請你解釋下，我為什麽會在這裡，跟你坐在一起？”張克沒心思去管她那個詭異而毫無意義的問題，說道，“是你把我從冰庫裡帶出來的麽？那麽跟我扭打在一起的那個殺人魔在哪裡，他是死了還是被抓住了？”

  “他已經有人處理了。”藍姐仍舊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便又重新回到開始的話題，“你的答案是什麽？遊過去還是飛過去。”

  “那我是怎麽被你帶到這來的？我剛才應該一直在昏迷期間吧，為什麽會被你帶到……”張克張望了一下四周，看到周圍人的談吐打扮，以及桌上菜式的精美別致，更確定這裡是一家價格不菲的高級餐廳。

  “這不重要——快選一個，我們必須要點菜了。”藍姐有些不耐煩的說道，“遊還是飛？”

  “可……魚真的能離開水麽？”張克被逼無奈，隻好先考慮起這個答案，“如果這條魚即便離了水仍舊不會死掉的話，那應該是飛過去更安全些吧。”

  “你是這樣想的嗎？”藍姐臉上表情不置可否，接著伸出手叫來了服務員，“要B套餐，謝謝。”

  “等等，你現在可以詳細告訴我，一切是怎麽回事了吧？”張克不死心的仍舊想要追問，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卻忽然聽到手機一陣震動。

  從口袋裡拿出一看，竟然是韓剛的短信，上面寫道：【你和萌萌到底去哪裡了？為什麽一個聯系不上，一個打通了也沒人接聽？】

  對了，算上在輪回中跳過的時間，我幾乎一整天都沒有回歸信息了——看到韓剛的抱怨，張克才猛然想起這件事，連忙將短信記錄超前面翻了幾條。

  沒想到，手機裡滿滿當當的，居然都是袁萌萌的短信，大約從早上一直到下午，發了二十幾條信息，也有好幾個未接來電。

  自己之前處於輪回跳過的時間裡，後來又跟殺人魔鬥智鬥勇，最後還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所以這才錯過了那麽多條信息吧？
  對了，得快給她回一個電話——張克立刻熟練的撥通了號碼，卻只聽到那邊傳來，空空蕩蕩的“您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