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它，之前的魚，和現在準備獻祭的毛毛蟲，恐怕也都會因為這個儀式，而徹底喪失生命吧，雖然比起人類，這些動物只是所謂的畜生而已，恐怕連成型的自我意識都不見得有。

  但為了自己還算不上是生死攸關的探索，就一個個在法陣裡結束了生命，這讓張克內心有些過意不去的愧疚。

  可事情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停下來也無濟於事了，眼前的玉樹暗格似乎是目前唯一的線索，因為自己雖然找到了鑰匙，但還是無法接觸到葉素靈身邊，必須獻祭一只能飛的動物，自己才有救下她的機會。

  毛毛蟲雖然不會飛，但說不定能變成蝴蝶呢？又或者，它可打開玉樹之中的暗藏機關，放開暗格，裡面或許會藏著什麽能飛的動物，例如麻雀、鵪鶉之流。

  雖然感覺玉樹下方暗格的體積，明顯有些過小了，即便是麻雀藏身其中都緊巴巴的，很容易就會憋死，不過從之前的情況來看，這個法陣所獻祭的也不一定必須是活物才行。

  於是張克狠心一把捏起那條青蟲，將它放在法陣裡，熟悉的鮮紅祭字再次變得觸目驚心，而周圍長明燈的火焰，卻變成了青黃色的光芒，吞沒了他的全部視野。

  這就是——變成青蟲的感受嗎？
  當眼前再次恢復正常時，張克隻覺得周圍的一切東西，都像是被放大了成百上千倍，就連那把珊瑚鑰匙，都像是變成了一條綿延的虹色長城。

  而那顆本就體積不算太小的玉樹，在作為毛蟲的視角下看來，更是高聳得猶如一座翠色的山丘，無數的金花銀葉、瑪瑙、翡翠和硨磲從樹梢上垂下，如同絢麗多彩的果實。

  這一次的獻祭，因為自己沒手沒腳，只能蠕動身體前進，張克原本還覺得可能會不適應，但在稍微爬出去幾步後，他便感到沒有一點的不適和疲憊，反而覺得這仿佛是世界上最省力的運動方式。

  發達的腹部肌肉將自己不斷推向前方，他甚至難以回想起來，之前是如何用四肢來操縱軀體活動的，仿佛自己生來就是一條毛蟲那般。

  聯想到之前變成魚的時候，雖然四面八方都是水，但自己也沒有鼻孔眼睛上的不適，這麽一想，這個法陣的力量未免也太神奇了，不但轉換了軀體，簡直像是從靈魂層面，把自己變成了另一種存在。

  順利的爬上了玉樹，張克當然是一頭鑽進那個樹乾上的小洞裡，畢竟這是只有毛蟲的體型，可以做到的事情——而跟張克猜測得一模一樣，在樹乾的內部，果然有一個翠綠色的小按鈕，但以人類手指的粗細程度，是無論如何都夠不進來的。

  張克直接趴到那個按鈕上，將全身重量用力下壓，幾乎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才聽到清脆的一陣喀噠聲傳來，像是某個地方有一道暗門打開了一般。

  看來變成毛蟲還是有一點不方便的，那就是力氣實在太小了，張克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才稍微恢復了些許力氣，從樹洞裡爬出去，重新慢慢蠕動著回到法陣的中心。

  “還是懷念人的身體啊，剛才真是太累了——”

  再次回到自己軀殼的張克，一刻都沒有耽誤的跑向了那個玉樹雕刻旁，將它底座翻起，看到暗格的門果然已經松動，但是裡面卻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難道裡面真的是一隻已經被悶死的麻雀或者其他小鳥？張克覺得有些頭皮發麻，但還是立刻毫不猶豫的將它抽開，卻看到從裡面滾落出了一枚……蛋？

  蛋？這個答案有些出乎張克的預料，但仔細想想，似乎也很合理。

  蛋是許多動物的初始之態，自然也算是禽獸的一種，可以被用來獻祭，而鳥類就是從蛋中破殼而出的。

  只是，自己在獻祭成為蛋後，真的能夠立刻破殼嗎？如果不能的話，豈不是連動都無法動了？畢竟鳥蛋也沒有四肢和翅膀，到時候即便想走回法陣內，都做不到了，只會被永遠困死在原地。

  看了一眼頭頂搖搖欲墜的葉素靈，張克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要賭這一把。

  他將蛋放到法陣中央，隨著一陣血色閃過，六盞長明燈同時發出蒼白色的光焰，將張克的視野傾數灼燒殆盡，隻留下一片逼仄深邃的黑暗。

  就這樣……結束了？

  張克意識到獻祭已經成功了，然而眼前什麽東西都沒有，只剩下一片純粹的、虛無的黑暗，仿佛整個世界都還沒有誕生，天與地還沒有被開辟，萬事萬物包括自己，尚且還在誕生前夜。

  他想要活動身體，感受一下自己的四肢，可四面八方都是牢牢包裹的束縛，讓他絲毫動彈不得，這種熟悉的情形，讓張克不禁聯想到了之前在棺材裡時的感受。

  ——沒錯，被困在蛋殼裡的感覺，居然跟躺在棺材中的狀態，如此神奇的契合與相似，雖然兩者一是新生的初始之地，一是死後的埋葬之所，卻在此處這般奇妙的同步聯系了起來，讓人忽然生出感悟，仿佛誕生之前與死亡之後，所到達的是同一個地方。

  不過，我必須離開這個束縛自己的蛋殼才行，否則，就跟躺在棺材裡等死一模一樣了——

  張克下意識的將全身力氣都集中到了頭部，他感到自己長著一個尖銳的嘴，不用說那自然就是所謂的鳥喙——

  啪！
  第一聲清脆的碎響，徹底打破了蛋殼中死一般的寂靜，張克的眼前仿佛閃過了自己在湖中看到的亡魂。

  啪！
  第二聲掠過耳旁，面前的黑暗中露出幾絲縫隙，從外面隱約透進來微弱不可視的光芒，無法照亮什麽東西，只是征兆著黑暗即將被打破，讓張克想到了那個被自己鑿開的棺材。

  啪！
  第三聲響起，蛋殼內部的縫隙越來越大，終於有明顯的光亮析入殼中，開始漸漸帶來光明，周圍的卵黃液浸潤身體，讓張克不由得想到作為一條魚在水中徜徉的感覺。

  啪！
  終於，伴隨著第四聲響起=，一整塊蛋殼的碎片被啄破，這個絢爛多彩的大千世界，終於在張克面前顯露出一個具體畫面，他感覺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恨不得要像貓一樣活躍的跳出去。

  啪！
  第五聲啄擊過後，蛋殼的裂紋迅速朝著四面八方擴散而去，新世界仿佛就在眼前唾手可得的地方，張克已經可以感覺到雙翼即將張開，就像毛蟲變成的破繭而出的蝴蝶。

  啪！
  這是最後一次啄擊，面前的蛋殼終於徹底碎裂，張克倏然掙脫所有束縛，撲哧一下飛到了離開了身後的黑暗，抓起地上的珊瑚鑰匙，朝著空中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