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讓我一直難以釋懷,除了失去趙月這個朋友,更多的,還是對於自身命運誕生出來的那種悲涼。
隨後幾天,生活仍舊在波瀾不興地持續著,柳無雙成天早出晚歸,也不曉得究竟在忙些什麽。
我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誰知一個星期後的清晨,徹夜未歸的柳無雙忽然跑來使勁拍門,然後講出了一個令我十分意外的消息。
他說,自己已經調查出了高然逃跑的路線,沿著這條路線追查下去,就有可能找出這小子。
我特別納悶,反問道,“你怎麽查出來的?”
柳無雙嘿嘿笑,一臉神秘道,“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別以為脫離了公門的幫助,我就沒有收集信息的渠道了,走吧,我帶你去見一個人,等你見了他之後,自然就明白了。”
盡管心裡不解,但我還是跟隨柳無雙下樓了,打車來了一條很偏僻的老街。
在我的印象中,這條老街絕對屬於江寧市最偏僻的位置,馬路兩旁,基本都是上世紀風格的老式建築,坐落著一棟又一棟的筒子樓,其次還有許多未能破土拆遷的木質樓板房,和兩年前剛上映的一部喜劇片《功夫》裡面的場景有些類似。
我很納悶,詢問柳無雙為什麽要帶我來到這兒?
柳無雙就笑,白我一眼說,“虧你還是這座城市的土著,連江寧市最有名的風水一條街都不知道?”
我咂舌道,“你不是說,要帶我追查高然的下落嗎,怎麽又跑到風水街上了,難道那幫算卦的可以幫咱們推測高然的逃跑路線?”
柳無雙笑得更大聲了,搖搖頭說,“看來你還是對江湖缺乏最基本的了解,何謂江湖?人多的地方就是江湖,這條風水街乍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很不起眼,卻幾乎匯聚了整個江寧市所有跑江湖的人,看見那邊賣耗子藥的爺倆沒有?我不說,你肯定猜不出人家在江寧這一畝三分地上,其實大有來歷。”
我頓時蒙圈了,說毛線啊,你當哥哥傻是不是?就那兩個賣耗子藥的,能算江湖人?你到底要鬧哪樣,能不能給個明白話!
柳無雙這才道,“好吧,這次要帶你去拜訪一個叫金爺的江湖掮客,他是風水街上的‘牙郎’,消息靈通,稱得上這條街上的頭面人物,也是本地的地頭蛇。”
“你可別小看這幫掮客,高然跑路的時候,斷不能通過正規渠道,無論是出國還是逃往其他省市,都必須委托這些地頭蛇的幫助。”
我大吃一驚,說啊,言下之意,高然跑路時,就是通過這位金爺離開的?
柳無雙搖頭,說未必,不過金爺作為這條街上的頭面人物,肯定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咱們只有通過他,才能追查出關於高然的下落。
我有點無語,瞥了柳無雙一眼,說感情最近你整天早出晚歸的,是在調查這些事情,真特麽怪了,高然要暗殺的人是我,又不是你,怎麽搞的你比我還要心急?
柳無雙嘿然一笑,說江湖人嘛,本就主張個快意恩仇,睚眥必報。這次你在高然手上吃了虧,兄弟跟著你,臉上同樣沒有光彩,不把人找出來,以後傳出去豈非叫人笑話?
我實在不能理解柳無雙這種帶著江湖氣息的舉動,可聯想到自己上次去醫院,被迫只能跟趙月“翻臉”的事,心裡就氣不打一處來,轉念一想,也對。
要不是高然挑事,趙月怎麽會住院?我又怎麽會迫不得已,跟她“鬧翻”,說來說去,這一切事的源頭都在高然身上,若不能揪出這小子,給趙月、給自己一個交道,日後回想起來,肯定會覺得內心憋屈。
柳無雙比我灑脫,他這人講究恩仇必報,無論誰幫過他,他都不會忘記對方姓名,相應的,但凡有人得罪了自己,也絕不會讓對方輕易走脫,或許這種恩仇必報的生活態度,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江湖煉心吧。
不一會兒,他帶我走進了一家雜貨鋪子。
這家鋪子看似普通,然而內中卻別有一番天地,在挑簾而入的那一瞬間,我立刻感應到黑暗中齊刷刷射出來的七八道眼睛,每一雙眼睛,都充滿了耐人尋味的審視氣度。
我不太習慣這種場面,然而柳無雙卻早已見怪不怪了,直接衝著鋪子深處一拱手,“晚輩柳無雙,師承龍虎山,有要事拜訪金爺,還請各位行個方便。”
此言一出,門內立刻傳來一道蒼老的低咳,“開山的路,過水的橋,原來是天師道高人大駕光臨,失禮、失禮……”
說著話,一扇暗門被輕輕打開,咧出一道縫,昏暗的室內也隨即彌漫出一道鵝黃色的蠟燭光線,幽深的內室中,有個年邁的老人正端坐在長椅上,朝這邊笑呵呵地招手,“兩位遠道而來,請茶!”
“謝茶!”柳無雙先是朝著內室一拱手,隨即拿胳膊肘輕輕捅了我一下,示意我跟他上去。
步入內室之後,我看見了一方茶桌,上面擺著幾杯新添的茶水,那個枯瘦老頭就坐在茶桌的另一面,滿臉褶子老紋,松松垮垮,宛如一張枯樹皮,然而目光卻很銳利,一邊笑呵呵地請我們落座,一邊不動聲色地朝我倆掃來掃去。
不待柳無雙開口,這位名叫金爺的老人已經慢條斯理地詢問道,“兩位面生得很,不知是從何處趕來的過江猛龍,想要在我這小魚塘中歇腳啊?”
柳無雙再度抱拳,說金爺客氣了,我們兄弟兩個這次拜訪,主要是為了向您打探一個人的消息,此人的行蹤,對我身邊這位朋友相當重要。
金爺哦了一聲,搭聳著眼皮,淡淡地看我一眼,說行有行規,兩位雖是道家的高人,可入了我這小魚池,也得先守我這兒的規矩。
我聞言一愣,正想追問是什麽規矩,柳無雙已經笑嘻嘻站起來,從懷裡摸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輕輕擺放在茶桌上面,說這次拜訪,我們兄弟二人太多匆忙,沒來得及準備厚禮,這盒子裡只有一粒伐髓金丹,不成敬意,還望金爺笑納。
“哦?龍虎山的伐髓金丹……”
金爺一聽這話,渾濁的老眼立刻亮了起來,匆忙撿起了盒子,放在手裡輕輕掂量了一番,繼而笑眯眯地闔上雙眼,慢條斯理道,“嗯,淨重一兩四錢三厘,分毫不差,龍虎山的煉丹手藝,老夫絕對信得過,小友有什麽需求,明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