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1
“索……索爾……”妮娜拉著索爾的衣角,費力地直起了身子,眼中閃爍著無法掩飾的內疚與自責,“索爾,快,快去告訴警察,”她抬起一隻手頹然地指著門的方向,“傑茜不是殺人凶手,我才是,快去告訴他們……”
“噓……”索爾輕輕地扶住妮娜的肩,將手指放在嘴前,小聲說到,“什麽都不要管,什麽都不要理,現在,閉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覺。”他輕拍著妮娜的後背,“睡醒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我沒事,真的。”妮娜勉力拉起嘴角,牽出了一個索爾都不忍心攝入眼裡的微笑,“聽我說,你們弄錯了,真正的殺人凶手,是我。”
“喔?”索爾瞪大了眼睛,故作吃驚的樣子,“你是說,我這個高智商偵探和在場所有的專業警察都弄錯了?”看著妮娜微微地點了點頭,索爾輕輕一笑,“那好,你倒是說說,我們是怎麽弄錯的。”
“我,我……”妮娜看了看身邊那具屍體留下來大灘的血跡,“我是用刀殺死他的。”
“刀?”索爾摩挲著下顎,“什麽樣的刀,多大多長?”
“就是那種,”妮娜用手指在空中比劃著,“就是那種最常見的匕首。”
“那殺人動機呢?”索爾看著妮娜認真的表情,故作嚴肅地問到:“你為什麽要殺死他?”
“他,他在血站裡差點打暈我,”妮娜艱難地陳述著,眼神中還帶著一絲驚恐,“我今天下班回來的時候,他又拿著匕首抵住我的後背,跟著我進了臥室……”妮娜慢慢地回憶著,“我再三解釋他妹妹的死與我無關,我根本無能為力,可他就是不聽,”妮娜說到這兒,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深吸了一口氣後繼續說到,“然後,他就像瘋了一樣,拿著匕首要殺我,我就抵抗。”
“抵抗著,抵抗著,你就失手刺死他了?”索爾順著妮娜的思路向下說。
“對,我也不知道當時哪來的那麽大的力氣,我當時只是胡亂地掙扎反抗。”妮娜越說聲音越低,“後來,當我終於再次冷靜下來時,卻發現,那把匕首已經刺進了他的身體,然後……”
“然後,你就被嚇得昏倒了?”索爾目不轉睛的看著妮娜,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像也說得過去,人在面臨危險的時候總是能爆發出無法想象的力量。”
“對,就是這樣的。”妮娜如自語般失神地描述著,然後抬起頭看著索爾,“所以,整件事情和傑茜根本沒有關系,都是我的錯。”
“妮娜,你記不記得當時把匕首刺到了哪裡?”索爾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當然是,當然是……”妮娜閉上眼睛,又突然睜開。
“是腹部對吧,死者那麽高,你當時又那麽慌亂,”索爾將妮娜散落在額前的碎發拔到了耳後,“你能在這種人手裡死裡逃生,簡直就是奇跡了。”
“對,是腹部。”妮娜像看到了曙光一樣,眸子裡發出了異彩的光,“我當時嚇壞了……”
“妮娜,”索爾笑了笑,“死者的致命傷是在胸口。”
“喔,是胸口,我記錯了,”妮娜慌亂地垂下了眼簾,“我想起來了,他當時滑倒在地板上,我怕他再來抓住我,就一下刺進了他胸口。”
“喔,原來是這樣,人在突然受到刺激的時候確實會出現短暫的記憶混亂,但是……”索爾突然抬起了妮娜的腳踝,“妮娜,你的鞋呢,按照你講的,你在家門口就被死者挾持到臥室,應該沒有機會脫鞋的。”
“我那會兒跌倒在地板上,想往外爬,他死死地抓住我的雙腳,”妮娜有些斷斷續續地說到,“應該是那個時候,被他扯掉的。”
“是不是這雙?”索爾拿起了一雙荷葉綠色芭蕾舞平底鞋,“我在牆角那裡拾到的。”
“是這雙,這還是傑茜說好看,我才買的。”她勉力拉起了索爾的袖口,急急地說到,“現在所有的事情你都清楚了,這件事和傑茜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根本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你們為什麽說她是凶手?”
“妮娜,謝謝你對我說了實話,這對我來講,很重要。”索爾愛憐地撫著妮娜的頭,“我更加確定,你不可能是凶手了。”
“索爾,我說的全部都是真的。”妮娜的眼裡幾乎泛出了淚光。
“是真的,”索爾輕聲說到,“但是,只有前半部分是真的,死者真的在你家門口挾持了你,你們也在臥室發生了衝突,可是,”索爾看了妮娜一眼,“事情的真相隻到此為止,後來的一切全都是你根據現場遺留的痕跡憑空想象的,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死的,在你殺死死者以前,就已經暈過去了,你這樣說的唯一目的,只是為了救出傑茜。”
“不是的,事情就是我說的那樣,人是我殺的。”妮娜反駁的聲音雖小,但卻顯得格外的堅定。
“You poorthing,你倒還真是執著,”索爾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沒被殺掉就已經是萬幸了,”索爾將妮娜一把抱起,輕輕放在床上,“我們到案發現場時,你的腳上其實穿著鞋,不過不是這雙,”索爾指了指地下的那雙鞋,“而是一雙血紫色的高跟鞋,鞋跟的高度,足以使站立的你將匕首刺進死者的胸口。”妮娜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索爾輕歎了一口氣,“好了,那雙鞋不是你的,那個人也不是你殺的,妮娜,一切都結束了,”索爾拉開了湖藍色的窗簾,看著對面自己還亮著燈的書房,“你不要再為別人著想,不要再替別人背負一切了……”
“可是,可是傑茜……”妮娜眼角的淚終於垂落了下來。
“你不用擔心,傑茜不會有事的。”索爾替妮娜蓋好了毯子,“現在,聽我的話,閉上眼,好好睡一覺,做個好夢,明天一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索爾輕輕地拍打著妮娜的肩膀,哄她入睡,卻突然感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甜膩的香味,索爾緩緩地將眼睛轉向妮娜,那張安寧的睡臉如同一朵潔白晶瑩的蓮花,只是,它此刻卻暈染成了一朵血蓮——妮娜的鼻孔和嘴角汩汩地流著殷紅的鮮血,那些紅色的液體像有了另一種生命般,不受控制地掙脫出主人的身體,仿佛是籠中的受困的鳥兒,撲棱著翅膀爭相飛離打開門的囚籠……索爾眼睜睜地看著妮娜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眼睜睜地看著那潔白的床單越染越紅,他不知所措地用手帕捂住妮娜的嘴,卻看見更多的鮮血透過自己的指縫滴落在地板上。
“妮娜,妮娜!”索爾瘋了般將妮娜抱在懷裡,夢囈似的叫著她的名字,“妮娜,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索爾,索爾。”索爾吻著妮娜的額頭,臉頰,嘴唇……希望用自己的體溫喚醒她最深處的意識,“妮娜,我命令你,快醒過來,妮娜!”
“索……索爾……”妮娜終於睜開了眼睛,“你,你終於回來了。”妮娜的臉上展開了一抹淒美的笑容。
“什麽都不要說,妮娜,”索爾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我們現在就去醫院,現在就去。”
“不,我不要和你分開。”妮娜蒼白的手死死的拽住索爾的衣角,“索爾,我的枕頭……”
“妮娜,你聽我說,我不會和你分開,我會一直陪著你,”索爾的眉毛緊緊地蹙在一起,“可是現在,你必須要去醫院。”
“你騙人,你上次在教堂裡就說,你會一直陪我,等我……”妮娜虛弱地笑了笑,“可是現在,你卻完全地忘記我,不認識我了,我再也不會上當了。”妮娜的手頹然地落了下來,嘴裡卻還在喃低語:“我還欠你一句‘我願意’……”
“妮娜,我,我沒有……”妮娜的眼睛再一次閉上了,在索爾剛剛喚出她的名字的時候,在索爾還沒來得及將後半句話完全說完的時候,“我沒有忘記你……”索爾將頭埋在妮娜的頸窩裡輕聲地將話補全。
他轉身想將妮娜送進醫院,卻發現,妮娜的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枕頭,索爾突然想起妮娜之前的話,順勢將枕頭掀開,一封米黃色的信封安靜的躺在那裡,“To Thor”信封上清秀的筆跡像蘭花一樣清幽,他輕輕地拾起信封,深吸了一口氣,這小小的紙張上,還彌漫著妮娜的氣息。索爾用顫抖的手指展開了裡面的信。
索爾:
我想這樣稱呼你,不是“索爾先生”,僅僅是“索爾”,這樣簡單平靜到沒有任何距離的字眼,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這樣叫你一輩子。
我有個故事想講給你聽,是一個很舊很舊的故事,舊到我都忘記了男女主角的名字,就用他和她來代替吧……其實老早以前就想講給你聽,但是一直沒有機會,現在,就請給我一次機會,把故事聽完。
她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兒,普通到你和她即使無數次在街上擦肩而過,都不會記得你曾經遇到過這樣一個女孩兒。而他則是個萬人迷,完美得像是北歐神話中的神,至少她這樣覺得。她像他所有虔誠的信徒一樣,支持他、喜歡他,夢想著有朝一日可以親眼見到他。
但她知道,這一切只是幻想,她與他之間的距離,恐怕有幾光年那樣遙遠,她亦沒有資格去苛求太多,只要,這樣默默地喜歡他就好,就算用盡永生,就算他永遠不知道有她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也無所謂……愛,本來就是一個人的事。
也許是她的祈禱被上帝聽見,也許是命運無聊開了她一個玩笑,總之,她竟然神跡般地與他相遇,相識,甚至,相戀了……她時常望著眼前的他出神,莫名其妙地流淚,因為這幸福來得太急太狠,她根本無法相信她真的擁有了他,直到他將她牽進了婚禮的教堂……
如果這是個童話,會不會一切都會完滿好過得多?
他是王子,可惜,她不是公主,她從小就知道……所以,這個故事有了另一個結局,他們被一場意外分開,再遇到她時,他卻已然不認識她了,他因為一場事故失憶了。然而,她還想著他,記著他,愛著他……他們又再一次相識,看到他現在過得很安寧,很自在,她覺得這樣便好,那些回憶許就不是屬於她的,現在被收回,也許,對大家來講都是一種解脫。
她沒有告訴他,他面前這個女孩兒,這個他頭腦中沒有任何印跡的陌生人,就是不久前穿著白紗被他牽進教堂許諾要一生一世相隨的愛人……她也裝作沒有遇到過他,愛上過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在他身邊生活,生怕自己的一個多余的眼神、無意的話語,就會泄露那個已經被她勒得透不過氣的秘密,打擾到他安寧的生活,她決定要將這個秘密永遠守護下去,直到死……
故事講完了,你會笑那個女孩兒是傻瓜,是吧?可我卻覺得她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因為她愛他,很愛很愛他,愛到不忍心讓他受到任何的不快和傷害,哪怕是無意間的。她愛他,本來就是她一個人的事,從來沒想過要回報或是憐憫,只要能看到他快樂,她就心滿意足了……所以,即使她這一生只能這樣默默地守在他身邊,默默地看著他,愛著他,誰能說,這不是一種愛情……
也許,他只是天邊遙遠的一顆星,站在自己的區域裡,不言不語,又疏遠,又安靜;那樣,她也會很安靜,只是遠遠地看著他,將自己的世界調成靜音,不言不語,不打擾,不靠近,將所有的思戀都藏在淚濕的手心……
也許,她只是空中停駐的一朵雲,不小心飄過他的窗口,被他流連了一眼,便再也舍不得離開他的視線,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了心裡那份愛,怕自己的呼吸會驚擾他的安靜,她才不得以倉促地逃走,小心地將自己隔離在他的眼簾外,維持著那份讓他自由的距離……
直到發凝霜,直到夜已靜,這也是一種愛情。
索爾,請你幸福,你能幸福,是我此生最大的信仰。
妮娜
2
“傑茜?”約翰尼打開了門鎖,終於給這個封閉得如同墳墓的空間帶來了一絲活著的氣息,傑茜只是蹲坐在牆角裡,低垂著頭,任兩側的頭髮滑落下來,遮住臉上的表情。此時的她,雙手絞著裙角,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兒,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裙子上,幾乎沒有注意到約翰尼的進門。
“傑茜,給你。”約翰尼蹲了下來,輕輕拉起了傑茜的手,將一瓶暗紅色的液體放到了她的手裡,“你還好吧?”約翰尼替傑茜將散落在臉頰前的頭髮別在了耳後,捧起了傑茜的臉,小心的像是捧著一尊易碎的瓷器。
“很好,”傑茜望了望四周,淡淡地笑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了,故地重遊,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別這樣,”約翰尼憂慮地看著一臉淡然的傑茜,“你要是心裡難受就發泄出來,罵我打我都好,哪怕大哭大叫一通也行,千萬別這樣一言不發……”
“我發誓,你不會想看到我哭的。”傑茜擰開了蓋子,將瓶中的液體一飲而盡,“說實話,那不會是梨花帶雨的楚楚可憐,而會是血流成河的一場噩夢。”傑茜將嘴角一滴殘余的暗紅用手指抹去,對約翰尼做了個鬼臉。
“傑茜,你在我面前不用強裝堅強,”約翰尼歎了口氣,“我愛你,愛每一面的你,你在我面前不用任何偽裝。”
“你在我面前可一直偽裝得有模有樣呢。”傑茜將空玻璃瓶放平,輕輕一推,便滾到了約翰尼的腳邊,被約翰尼一手抓住,“你看,你明明很擔心我,擔心得要死,臉上還要硬擠出一副‘一切都會好的’表情,”傑茜搖了搖頭,“嘖嘖,不得不說,你的演技真不怎麽樣。”
“現在你還有心情開玩笑?”約翰尼松了口氣,“的確,我是想跟你說,一切都會好的。”
“怎麽個好法?”傑茜擺弄著頭髮,“給我請個律師,讓我在他到來之前一直保持沉默,還是,你帶我越獄?”
“我是想帶你出去,”約翰尼對傑茜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我們殺出一條血路;二,我們就這樣走出去。”
“走出去?”傑茜來了興致,“你是想發揮你的魅惑能力,讓所有人都對我們視而不見?這樣的話,你的工作也會泡湯。”傑茜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所以,我們乾脆殺出去,我好久都沒有嘗到鮮貨了。”
“你還真是淘氣,這可真不像你這個年齡的人該說出的話。”約翰尼刮了刮傑茜的鼻尖,“工作和你?”約翰尼假裝費神地皺了皺眉,“完全沒有可比性嘛……只要有你在,去地獄我都不怕。”
“那走吧,我也該回家了,”傑茜站起了身,活動了一下肩膀,“快一點的話,或許還可以趕上和索爾一起吃晚飯。”
“索爾,他……”約翰尼欲言又止,“傑茜,你不怪索爾嗎?”
“他是我的哥哥,”傑茜無奈地笑了笑,“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拋棄’我了,習慣了,再說,時運不濟而已,要不然,蹲在這裡的就是他了。”
3
“怎麽會這樣?”梅林牧師拿著手中的化驗單難以置信,“上次手術後,醫生明明說妮娜的身體狀況恢復得很好……”
“她出現排異反應了,”索爾輕撫著妮娜的頭髮,“她應該早就有不適的感覺了,只不過,她自己硬撐著,沒對任何人說。”索爾看著妮娜蒼白的臉龐,回想起她習慣性的失眠,突如其來的疲憊……才明白,那一切分明是眼前這場悲劇的預演。
“那現在?”梅林牧師將手中的紙卷放下,在胸前劃著十字。
“情況很糟糕,”索爾依舊是一副淡淡的樣子,“如果你們那個上帝真的存在的話,現是是他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索爾,我們現在應該把妮娜送到醫院,”梅林拿起了電話,“至少,她如果有什麽意外,會在第一時間得到救治。”
“不!她不能去醫院!”索爾像瘋了似的一把將梅林手中的電話捏個粉碎,“沒有用!什麽醫院醫生手術統統沒有用!誰也別想把妮娜從我身邊帶走!”索爾緊緊地將妮娜抱在懷裡,雙眼霎時間變得腥紅。
“索爾……”梅林歎了口氣,默默將紙卷放在了索爾手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妮娜,你給我聽好了!”索爾將嘴唇緊緊的貼在妮娜耳邊,眼中的戾氣足以使周圍任何一切有生命的物體瞬間湮滅,他霸道不容拒絕地將自己的話語強行鑿刻在妮娜的意識裡,“我現在要收回婚禮時發過的誓言,去他的‘直到死亡才能將我們分開’!你被我牽過抱過吻過,你就是我的人!我要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守在我身邊!”索爾低下頭,將妮娜冰凍的唇含在嘴裡,“聽著,讓‘死亡’見鬼去吧!你絕對逃不掉了,我只要你,其他的,我誰都不在乎!”
“他剛才說了什麽?”傑茜站在門口,望著僅僅十幾步之隔的索爾,可是他此刻眼裡隻容得下妮娜一個人,就連近在眼前的傑茜,都局促得沒有立足之地……傑茜微微晃了一下,被身後的約翰尼一把扶住,她突然覺得眼前的索爾陌生得讓她無法靠近,無法看清。
“他說他只要妮娜,除了妮娜,他誰也不在乎。”約翰尼冰冷卻清晰地重複著索爾的話,每一字都像是一塊灼熱的炭火,將傑茜的心烙燙得血肉模糊。
“不,你聽錯了,他不是這樣說的,”傑茜緩緩地搖著頭,“我要去問他,我得去問問他到底說了什麽!”
“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約翰尼緊緊地將傑茜箍在懷裡,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她要前進的腳步,“索爾最在乎的人是妮娜,不是你!”約翰尼扳起傑茜的臉,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到。
“你說謊!”傑茜抬手給了約翰尼一巴掌。
“他早就放棄你了,”約翰尼絲毫沒有在意,只是抹掉嘴角的血,依然平靜地說到,“這一切還不夠明顯嗎?殺罰遊戲裡,他選擇了妮娜,拋棄了你,親手將你送進了警局,沒有一絲的猶豫和遲疑……”約翰尼指著房間裡面將妮娜幾乎要揉進身體裡的索爾,“你現在還要他親口對你說,他不要你,他放棄你,你才甘心嗎?”
“放棄我?我哥哥放棄了我?”傑茜愣愣地站在那裡,像著了魔似的重複著這兩句話,“不,那不可能,他,也許他只是為了安慰妮娜才這樣說,就像,他也會這樣對我說……”
“他也會這樣對你說……”約翰尼重複了一遍傑茜最後說的話,“傑茜,那同樣是出於安慰,不是嗎?”約翰尼看著仿佛丟了魂一樣的傑茜,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好一把將傑茜擁在懷裡,“索爾不要你了,沒關系,你還有我,我永遠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永遠。”
“我哥哥不要我了,我要怎麽辦?”傑茜一臉茫然地看著約翰尼,就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一樣無助。
“我們走吧,”約翰尼直直地看著傑茜的眼睛,真誠地說到,“去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地方,去一個永遠不會讓你傷心痛苦的地方。”
“比如說,古堡?”約翰尼聽到聲音抬起頭,正好面對索爾冰冷的眼神。
“索爾……”約翰尼不自然地應了一聲,原本緊緊扶著傑茜雙肩的手不由自主地放了下來,仿佛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所鉗製住一樣。
“謝謝你將傑茜送了回來,”索爾依舊坐在原地一動未動,“既然都來了,何不進來坐坐,約翰尼,我邀請你,進來。”索爾看著約翰尼的眼睛,嘴角微微翹起。
看著傑茜走進客廳坐到索爾對面,約翰尼也隻好尾隨著進了客廳。
“這就是你此行的全部目的?將傑茜帶回……喔,不對,”索爾雙手輕輕地摩挲著羊皮紙卷,“騙回古堡。”
“索爾,我只是想帶傑茜去散散心,”約翰尼抬起頭,看著索爾懷裡的妮娜,“僅此而已,你多慮了。”
“對,妮娜的狀況讓我慌了神,我的確是多慮了。”索爾看了一眼傑茜,“你的最終目的不僅僅是帶回傑茜,而是通過傑茜,將我也一並引到古堡中去。”
“古堡?”約翰尼笑了笑,“是在倫敦、德國還是羅馬尼亞?歐洲有很多古堡。”
“當然是你最熟悉的那個古堡,你的家,你就是從那裡來的,不是嗎?”索爾不緊不慢地說到,“約翰尼·李,106歲,女王的唯一子嗣,內閣前高層領導人之一……你還想聽更多有關於你的個人信息嗎?”索爾將手裡的那張羊皮紙一寸寸展開,鋪到了約翰尼的面前,紙上的那副肖像,簡直就像是約翰尼在照鏡子一樣。
“我說過我在皇族和叛逆者兩邊,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約翰尼看著那張羊皮紙,“否則,我也不會查出休·史塔克的真實身份。”
“啊,對!”索爾恍然大悟地打了個響指,“還真要謝謝那個死掉了的休·史塔克,他的出現是第一條線索。”索爾點了一支煙,“還記得你是怎樣描述你與企圖殺掉傑茜的休交手時的情景嗎?”
“當然,”約翰尼坐直了身子,閉上眼睛回憶到,“我以為他只是個小混混,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沒想到我剛一近身,他便抬起右手給了我一槍,銀彈,我當時根本沒法動彈……”約翰尼突然睜開了眼睛,像被卡住了喉嚨一樣,沒有再說話。
“看來你和這個休很熟悉,熟悉到編造他的謊言時連他最重要的特征都下意識地忽略掉了。”索爾捋了捋自己的頭髮,“人在說謊時通常因為害怕被揭穿,往往太過於注意對方的反應而忽略掉了謊言本身的內容,只有事後再次倒帶重播時,才會發現其中的漏洞。”索爾吐了個煙圈,“你當時說,他抬起右手就給了你一槍,銀彈……傑茜,你當時是怎麽跟我說的這個主動上前跟你搭訕的休?”索爾的眼睛轉向了傑茜。
“他左手拿著一杯藍莓果汁請我喝,”傑茜想了一會,才說出口,“你當時還特意向我又確認了他是不是手裡拿著一杯藍莓果汁。”
“沒錯,我是又確認了一次,不過問題不是出在藍莓果汁身上,雖然它的確有毒,而是,”索爾伸出了手,“左手——休是用左手拿的果汁坐在傑茜的右邊搭的訕,對於正常人來說,這個時候最合適的姿勢應該是用右手拿著果汁,而左手應該空出來隨時準備做一些肢體接觸,他這個不正常的姿勢只能說明,他習慣用左手,是個左撇子,一個左撇子遇到危險時怎麽會突然改用右手拿槍?”索爾又將手放回在妮娜的手邊,“不過,有一點你講了實話,他的確是女王身邊的人,所以,他認識你,你殺了他,準確的說,是你用魅惑讓他自殺。”
“我沒有理由殺他,”約翰尼疊起了雙手,“皇族裡認識我的人有很多。”
“喔,你忘記你已經被皇族處死了嗎?”索爾拿出了一疊厚厚的羊皮紙,“這是歐文留下的關於皇族內閣每一次的會議記錄,在這一點上,他是誠實可靠的。”索爾抽出了其中的一張,“在這次會議中,皇族針對我和傑茜擬定了一個新的秘密計劃,順便以叛徒的罪名處死了你。”索爾笑了笑,“派一個已經死掉的人來執行秘密計劃,真是再好不過了,因為,絕對不會有人泄密,讓我想想……這個秘密計劃應該是針對傑茜的,那個休也只是個炮灰,目的就是為了配合你演出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碼,好贏得我的信任和傑茜的好感,順便栽贓叛逆者……祝賀你,”索爾看了一眼傑茜,“休沒白死,你實現了這個計劃的三分之一。”
“哥哥,至少他真的救了我的命。”傑茜小聲說到。
“這倒是事實,好吧,對此我表示感謝,約翰尼。”索爾輕輕點了點頭,“不過,這並不影響我給出第二條線索——殺罰遊戲。”
“我一直是和你站在一邊的,你知道。”約翰尼看了索爾一眼。
“是啊,我們第一次相遇正是因為殺罰遊戲,之後,遊戲一直繼續,你也一直在我身邊。”索爾停了一下,“只是讓我十分意外的是,你對於遊戲規則的熟悉程度似乎比我這個遊戲參與者還要深厚,你之前說過沒有人能活著完成四次遊戲,也就是說這個遊戲根本就沒有幸存者,而你又完全沒參與過這個遊戲……”索爾搖了搖頭,“我之前還真是天真,相信了你所講的一切,以為你一直跟蹤勘察這個在你口中臭名昭著的殺罰遊戲,不過隻用了那麽短短的一秒鍾,我就發現了一個Bug,巨大的Bug——既然遊戲沒有幸存者,那就說明沒有人能活著退出這個遊戲,你又怎麽能了解到有關這個遊戲的所有一切?”索爾看著約翰尼笑了,“除了你就是遊戲的組織者之外,我實在找不出別的理由來解釋你深諳遊戲規則這個問題了。還有,殺罰遊戲信封上的J.L.就是約翰尼。李(Johnny Lee)的縮寫吧。”見約翰尼要說話,索爾擺了擺手,“記不記得第三次遊戲中出現的那張外表和殺罰遊戲光盤一模一樣但是沒有任何內容的空光盤?你一見到它立馬就說那是假的——我當然知道那張光盤是假的,因為那就是我準備的——可是你當時反應那麽準確迅速,在我還沒有把光盤交到你手中的時候你就已經說那絕對是個仿冒品。我想原因只有一個——你就是光盤的製作者,你知道你手裡拿的那張光盤才是真的。”索爾將四張光盤扔到了約翰尼面前,“本應該有五張,我想,那張空光盤在你手裡對吧,我早跟你說過那是空白的,你何必還要偷回去分析上面的蛛絲馬跡呢,大概這就是做賊心虛。”
“看來你一直不相信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約翰尼歎了一口氣,“那為什麽還留我到現在?”
“抱歉,我不相信任何人,從來就不相信,所以任何一點小小的不和諧都會牽動我的神經,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次見到我時,你的反應?”索爾看著約翰尼,“你對於我的身份沒有任何的疑問,仿佛早就已經知曉了一樣。確實,我和傑茜算是半個公眾人物,你認識作為作家身份的我們,這點不奇怪。奇怪的是,對於我們血族的身份,你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訝,要知道,就算是在血族的社會裡,了解我們的真實身份的人,也少之又少,這就讓我不得不猜想你真正的身份了。”索爾摸了摸妮娜的臉,眼神中充滿了憐惜,“不過這不重要,即使我早就懷疑你的身份,只要你不傷害我和我愛的人,不觸碰到我的底線,我就不會揭穿你的面具,我知道這個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每個人都活得力不從心……還因為,我看得出,傑茜對你是真心的……”
“我對傑茜也是真心的。”約翰尼即刻打斷了索爾的話。
“也許吧,反正我沒有立即把你當成敵人,直到你動了妮娜,直到你要把傑茜帶回古堡去……”索爾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起來,“這就是我下面要說的第三條線索,我們那次遇襲,你第一時間帶來最新鮮的補給,那是妮娜的味道,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清楚無比。”
“是她主動要求的,”約翰尼直視著索爾,“就在我跑遍全城也找不到血源的時候,她主動找到了我。”
“喔,血源,對,這也是一條線索。”索爾皺了皺眉,“這種血型的血源在這個城市裡沒有多少,幾乎都被我和傑茜采遍了,而每一個被我們采集過血液的人,都會相繼死在殺罰遊戲裡,這還真在某種程度上造成了我的憂患意識,有人跟我搶食。”傑茜聽到這兒閉上了眼睛,索爾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說到,“我們接著說第三個線索,你錯在不應該把傑茜和妮娜也拖到殺罰遊戲中,她們是我最愛的人,所以,我不得不揭下你的面具了。”索爾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光盤,“你不知道我事先在梅林家布控了吧?既然知道殺罰遊戲的規矩就是和那個特殊的血型有關,作為這個城市裡最後一個稀有血型的擁有者,同時又是對我至關重要的人,我怎麽可能不為妮娜的安全著想,提早做些準備呢?這裡清清楚楚地記錄了關於你如何殺人栽贓、布置現場全部過程,非常精彩,喔,不過看起來可能有點驚悚,因為你不能成像。”
“看來,我不需要再多說什麽了,”約翰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終於能松口氣了,這感覺真不錯。”
“不得不說,傑茜的眼光不錯,你很聰明,是一個做事很有條理計劃的人。”索爾揉了揉太陽穴,“你首先利用殺罰遊戲接近我和傑茜,再奉上休·史塔克的屍體贏得我的信任和傑茜的好感,接著借助皇族的偷襲再次表忠心栽贓叛逆者,最後通過妮娜來離間我和傑茜,將她帶回古堡完成最終使命……”
“看來,從頭到尾,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之中。”約翰尼無奈地笑了笑。
“不,”索爾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妮娜,妮娜超出了我的掌控,我以為她不應該有事的。”
“對不起,”約翰尼抬起頭,“我不是故意要傷害妮娜的。”
“約翰尼,”索爾再次歎了口氣:“你就沒有想過,身為Dracula的後裔,始祖之血的擁有者,這麽久的時間裡,我為什麽寧可選擇自我放逐,也沒有投靠叛逆者或者皇族任何一方嗎?”
約翰尼張了張嘴,他想說因為當年正是因為現在的皇族才導致了Dracula的死亡,導致了索爾與傑茜的流亡,心懷怨恨的他們不可能投靠皇族;他想說叛逆者的實力只是星星之火,根本成不了氣候……可是這一切到嘴邊卻又停住了,因為約翰尼突然覺得,他這段時間裡所認識的索爾,根本不會把以上的條件做為處事的標準。
“索爾所考慮的,是我們整個血族的安危。”梅林從房間裡走了出來,他習慣性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淡淡地說道:“血族社會現在只有皇族和叛逆者兩股勢力,他們彼此製衡,雙方都沒有足夠的力量對外擴張,所以我們血族才能遊走在人類社會邊緣得以生存。”梅林坐到了索爾身邊,“一旦一家獨大,難免就會發生戰爭,有可能會造成血族的滅亡。”梅林說到這歎了口氣,“而索爾和傑茜,作為始祖之血唯一的繼承者,正是維系這兩股勢力的關鍵。”
“沒錯。”索爾點了點頭,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我們血族之所以能生存至今,還能與人類共存,很大一部原因,是因為我們一直比較安分守己,沒有對人類造成大規模的威脅。”索爾突然睜開了眼睛,“可是,皇族並不滿足於此,他們這麽努力地想要我和傑茜回歸,無非是想借助我們的影響力徹底鏟除叛逆者一統血族,而下一步,恐怕就是對人類發動戰爭了,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傑茜握住了索爾的手,“而我們如果選擇另一方,公開投靠了叛逆者,皇族就更有了充分的理由發動血族內的戰爭,屆時無論誰贏誰輸,我們的同類都將難逃一劫。”索爾歎了口氣,“最糟糕的是,叛逆者的人遍布在人類社會中的各個角落,以各種的身份隱藏著,財團掌門人、宗教領袖、國家首腦……一旦雙方真的開戰,還會因此牽連到更多無辜的人類。”
“索爾,我明白了,”約翰尼直起了上身,“我雖然是女王唯一的子嗣,在皇族擁有崇高的身份,但其實沒有誰真正的尊敬我,他們看重的只是女王的權威,在遇到你之前,我最擅長做的事就是浪費人生,反正我有大把的時間來揮霍,何不戴著浪子的面具遊戲享樂……”約翰尼自嘲地笑了笑,“可是遇到你和傑茜之後,一切都改變了,我又開始有了活著的感覺,終於覺得自己像個人,像一個有喜怒有感情的人,可惜,我們相逢太晚……一切已經成定局,無法改變了……”約翰尼對著傑茜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
“傑茜,謝謝你,有你的這段日子,是我這100多年來最快樂的時光,”約翰尼深吸了一口氣,“我希望能死在自己愛人的手上,這是我最後一個願望。”
“約翰尼,也謝謝你。”傑茜笑了笑,走到了約翰尼的身邊,抿著嘴看著他,約翰尼已經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出人意料地,迎接他的並不是冰冷的子彈,而是傑茜柔軟的嘴唇。
約翰尼大睜著眼睛,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約翰尼。”索爾似笑非笑地看著傑茜和約翰尼:“我希望你能站對方向,那樣的話,我想,我還是可以放心地把傑茜托付給你的,畢竟,你是我看中的人。”
“我知道了。”約翰尼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我這就回去複命。”
“不要回去,”傑茜不解地看著約翰尼:“留下來,和我們在一起。”
“不,我必須回去。”約翰尼苦笑著搖了搖頭:“只有我回去,才能給你們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你會死的!”傑茜有些不忍。
“我不會,因為我知道,你們一定要回古堡的。”約翰尼鄭重其事地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