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愛你
1
索爾在書桌前坐下,攤開了羊皮紙,那支輕盈的鵝毛筆在指間靈巧的上下紛飛,可卻始終沒有沾上墨水在紙張上落下一個字。因為索爾的心根本不在於此,他只是下意識地保持著這個習慣的寫作姿態,而他的眼神,則始終牢牢地被一點鎖定,那便是角落裡熟睡在躺椅上的那抹細小的身影,她就那樣安靜地蜷縮在那裡,像一隻小貓一樣。索爾站起身想拿起毛毯蓋在妮娜身上,以免她著涼,可是來到躺椅前,他卻又停住了,眼前的這個小人兒是如此的柔軟孱弱,像豌豆上的公主一樣,他生怕這毛毯的重量會壓傷她,弄疼她……想了想,他轉身脫下自己的襯衫,輕輕地覆在了妮娜的身上,任自己的余溫緩緩柔柔地包裹著她,這才安心的在她身邊坐下。
睡夢中的妮娜,像一隻單純無辜的布娃娃,如果不是了解她所有的遭遇和不幸,索爾幾乎要相信她就如同那些幸福簡單的女孩子一樣,健康、開朗、熱情……可是,索爾看著手邊被妮娜喝光的空酒杯,明確無比的知道,這只是酒精和催眠混合在一起的化學作用。想到這兒,索爾覺得心像被一根荊棘緊緊的捆成一團那樣痛,他拉起妮娜的手握在手心裡,看著眼前這張恬淡安寧到可以讓任何塵事都沉澱沉靜下來的睡臉,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
而此刻,索爾突然感到掌心裡妮娜的手微微地動了一下,隨後緊緊地抓住了索爾的手,就仿佛她感受到了索爾此時的心情,那份淡淡的憂愁也傳染到了她的睡夢中一樣,索爾連忙俯下身,用另一隻手輕輕撫平了妮娜突然皺緊的眉,直到她的表情再度平緩下來。
“不要走,不要……”妮娜輕輕地夢囈著,這低微到仿佛要通過擴音器才能聽到的聲音,也只有索爾才能注意到了。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索爾不由自主地回語,“再也不會有人離開你,拋棄你了……”
妮娜又沉沉地睡了過去,說完話,索爾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一個多麽蹩腳的謊言。一年前,離開她拋棄她置她於危險不顧讓她記憶塵封的,不就是自己嗎?索爾的心愈發沉痛起來,可是看看現在,看看自己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他所做的一切不過又是一年前舊事的重演。無論找出多少冠冕堂皇的借口來粉飾,索爾也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早已了然於胸的事實——他的私心又一次將妮娜陷入了痛苦之中。
如果我是一個普通人,我們之間就不會有這麽多的離別和傷害上演。我會牽著你的手赤著腳坐在露台上,天黑看星星,天明看朝陽……欺負你,把你逗哭,看著你哭得像個小孩子般,擰著一張大花臉的怪我,不理我,卻又拉起我襯衫的衣角,擦掉自己的眼淚……我再搔你癢,逗你開心,直到你破涕為笑,含著眼淚對著我明晃晃的笑。
我是個壞人,因為愛上了你,愛上了你的一切,甚至是你生氣時的樣子……我是個壞人,因為愛上了你生氣時的樣子,便舍不得再讓你開心。
如果你可以永生,我們之間就不會再被該死的時間和距離而拉遠。雖然,我無法對你許諾會陪著你一起慢慢變老,即便是你滿臉皺紋、牙齒掉光,我還是會愛你……但是,我會對你說,我會陪著你,就像現在這樣,不管你是睡著還是醒著,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看著你、守著你……直到有一天我們看遍了世間所有的風景;直到有一天我們說盡了世間所有的情話;直到有一天連時間都厭倦我們這樣子相守相依的膩在一起;直到有一天,你對我說,嗨,其實永遠沒什麽了不起的,我們結婚吧……我才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因為,我擁有了你;即使,我隻擁有你。
索爾想到這兒,眼中的不舍愈發濃鬱起來,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麽的荒誕不經,而他目前所能做的,僅僅就是保護妮娜的安全,保護她不受到敵人的威脅和戰爭的侵蝕,保護她能像一個普通人那樣,安穩地活下去……索爾現在才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多麽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他想愛一個人,卻只能一再的遠離她;他愛妮娜的方式,只能讓妮娜感覺不到他的愛,他隻好如此,只能如此……
“對不起,我愛你……”索爾低聲說到,輕輕地抱起了妮娜,天邊的太陽正在冉冉升起,半個小時之後,這片靜謐的世界便將蕩然無存了,“該回家了。”索爾望了望窗外,輕輕地在妮娜的額頭留下了一個吻,“再見……”
2
“謝謝你,在我不在家的這段日子,一直照顧著她。”索爾輕輕地將妮娜放在她的床上,拿起自己的襯衫,慢慢地退出了她的臥室,一直坐在沙發前看著茶幾上某樣東西的梅林終於抬起了頭,淡淡地說到。
“不,應該是謝謝你,將她教導的這樣懂事能乾,這段時間,她打理房間瑣事、照顧我們起居……”索爾微微一笑,在梅林的對面坐了下來,“我和傑茜幾乎離不開她了。”
“她本來就是個好孩子,”梅林提到妮娜,眼裡浮起了一絲溫柔,“只是命太苦,一直沒能隨心所欲的為自己過活……”梅林抬起頭,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索爾,“你說是嗎,索爾先生?”
“這是她自己的事情,我沒有立場品評。”索爾點起了一支煙,“我現在更在意的是——你。”
“我?”梅林牧師淡淡一笑,“看來我的存在,對你還是有些價值的。”
“一個月的時間可不算短,我想知道你到底查到了什麽?”索爾直接開門見山的說。
“歐文已經死了,他得到了叛徒應有的懲罰,得知你和傑茜安然無恙後,組織便沒有再去深究這件事。”梅林喝了一口茶。
“這也太實際了吧,”索爾無奈地抱起了雙臂,“抓到了內賊,洗清了嫌疑後,就這樣撒手不管了?我還指望你們保障我們的安全呢,看來是自作多情了。”
“索爾,你忘記了這場偷襲完全是皇族的栽贓,如果叛逆者這邊有了相應的動作,就意味著我們已經識破了他們的詭計,這樣就會前功盡棄的……”梅林直了直腰身,“現在這樣按兵不動,只是為了迷惑他們的視線,讓他們以為自己的栽贓已經成功,這樣才會有下一步的動作,我們才能揪出更大的陰謀。”看著索爾一副興趣寥寥的樣子,梅林繼續說,“組織從沒有放棄安排人手暗中保護你們的安全,我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這點你可以完全放心。”
“所以,你這一個月的注意力是放在皇族那邊。”索爾盯著茶幾上梅林放下的紙袋,似乎要看透它一樣。
“對,我知道自從去年被你從眼皮底下逃脫後,皇族便改變了計劃,”梅林打開了紙袋,“我想找到這個計劃的直接執行人。”
“這是什麽?出場嘉賓名單?”索爾接過梅林遞過來的羊皮紙,看不出個所以然,“還有素描的肖像,還真是夠複古的。”
“你知道他們沒法成像的……”梅林自嘲似地笑了笑,“我也好久都沒有拍過照片了呢。”梅林指著名單,“這是皇族內部最高層的組織名單,皇族內部一切的重大決定都由這23個人共同商議完成,最高的首領是女王……”
“等等,這是怎麽回事,這第23個人,”索爾指了指名單最後的名字,“為什麽他沒有肖像,他醜得都不配擁有自己的肖像嗎?”索爾的這個玩笑並沒有引起梅林的同感。
“啊,是李。”梅林瞥了一眼名單,“他是女王的唯一子嗣,卻背叛了女王,被處以了極刑。”
“背叛?難道他是你們的人,被皇族發現了?”索爾好奇的向前傾了傾身體。
“不,他不是。”梅林斬釘截鐵的說,“他應該是犯了不能彌補的大錯才會落到這種下場。他不僅在皇族的名單裡不能擁有自己的肖像,就連全名都不能被提起,因為,這是皇族的恥辱。”梅林在紙上寫下了一串英文,“這是他的全名,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打聽到的。”
“真是個有趣的名字。”索爾拿起紙,將視線牢牢的鎖定在這個名字上,“梅林牧師,我對這個人很感興趣,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弄來他的肖像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索爾,你可真會給我出難題。”梅林牧師歎了一口氣,“好吧,我盡力,恐怕妮娜……”
“放心,我會照顧好妮娜的。”索爾看了一眼妮娜臥室緊閉的房門,“於公於私,我都會如此。”
“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把妮娜帶在身邊,是對是錯。”梅林的眼中湧起了索爾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情感,那是一種混合愧疚自責與心疼交纏在一起的複雜的情緒。
“至少,你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一個可以依賴的肩膀……”索爾低著頭,“這些事看似簡單,卻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到的。”
“可是,我老了,”梅林牧師閉上了眼睛,“妮娜長大了,她想要的或許並不僅僅是溫飽這樣簡單了,索爾,你懂得我的意思。”
“梅林牧師,”索爾笑了笑,“我從小就懂得一個道理,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和生命相比,都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那好吧,”梅林牧師又端起了茶杯,“就讓我們為了各自己的信仰,好好的活下去,破曉終究會到來的。”
3
離開了梅林牧師,索爾的心裡異常沉重,除卻手裡那份多出來的皇族名單,這份沉重感與跟與妮娜分別也不無關系,雖然只是暫時的,但是索爾的心裡,就是一直被某種感覺牽扯擠壓著,他不知道這股莫名的感覺從何而來,但此時,妮娜確實完好無損。他又在妮娜那扇湖藍色窗口下停留了一會兒,才轉身走向自己的家。
他猛然想起了今天是那個日子,是收到殺罰遊戲任務的日子,才緩緩地吐了一口氣,自嘲的想到,“看來我的身體已經為殺罰遊戲建立了非條件反射機制了,每個月一到這個日子,就會特別焦躁……”一直以來,索爾都懷疑,殺罰遊戲的幕後主使就在他的身邊,甚至和他息息相關,他緊了緊手中的名單,“看來,是這個遊戲結束的時間了。”索爾大步邁向自己的家門,準備好好的補上一覺。
暮色染上了天際,引誘著白天慢慢變成黑夜。索爾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終於從睡夢中醒來。這一覺睡得格外的沉,是因為沒有人來打擾的緣故吧。索爾想到這兒,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傑茜,傑茜……”他一把推開了傑茜的房門,心中暗想她真的要從天黑睡到天黑嗎?可是眼前的情景卻讓他大吃一驚,那張寬大的床上整整齊齊,仿佛不曾有人睡在這裡一般……
“奇怪,難道又跑去和約翰尼約會了?”索爾一邊下樓,一邊小聲地碎碎念著,當他走到樓下看到被舔得乾乾淨淨的貓碗時,心中不禁叫苦,“早上忘記喂貓了,得趕在傑茜回來之前把貓糧加滿,否則,她又該和那隻貓一起聲討我了。”想到這兒,索爾走進廚房,把貓碗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然後敲了敲碗邊,等著那隻波斯貓過來享用自己的晚餐。可是,房間裡靜悄悄的,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索爾又喚了幾聲,卻依舊不見貓咪的身影。
“奇怪了,難道傑茜帶著貓和約翰尼一起私奔了?”索爾無奈地走到了沙發邊,剛想拿起聽筒拔電話,電話卻正好在此時突然響了起來,“索爾,傑茜在嗎?我打她的手機,一直關機。”約翰尼的聲音有些焦急。
“今天不是愚人節,我妹妹和她的貓不是被你一同拐走了?我還想跟你要人呢。”索爾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說到。
“你說什麽?傑茜她不在家?”約翰尼的聲音一下子提了上去,“我昨晚送她回家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她……”
“你說什麽?傑茜不在你那兒?”索爾這才意識到出了問題,傑茜失蹤了,連同她的貓一起失蹤了,“約翰尼,你馬上過來,馬上!”
索爾上上下下地將別墅翻了個底朝天,依舊沒有找到傑茜的那隻貓,當然,更沒有發現傑茜。正當他打開門時,一隻黑色信封赫然的躺在門口,約翰尼也在此時推開了大門,盡管大門被鎖得好好的,“天啊,所有事情非要全趕到一起嗎?”索爾拾起了信封,和約翰尼一起走進了客廳。
“到底怎麽回事?”約翰尼已經無暇查看索爾手裡的信封,“傑茜在哪兒?”
“我以為你會比我更清楚這個問題。”索爾將自己扔在了沙發上,“我從來沒有干涉過你們倆的交往,甚至可以說,你們能有今天的進展是我一手促成的,”索爾揉了揉太陽穴,“所以,你們幹嘛還要演離家出走這種把戲給我看呢?”
“索爾,你知道我很尊重你,把你當親哥哥來看待,”約翰尼真誠的眼神依然掩飾不住其中的焦急,“沒有你的同意,我是絕對不會擅自帶傑茜去其他地方的,我們認識這麽長時間了,我哪次背著你偷偷帶走過傑茜?”
“那傑茜現在到底在哪裡?”索爾直直地看著約翰尼。
“等等,今天是幾號?”約翰尼看了下日歷,恍然大悟地拍了下額頭,“她跟我說過你們每年都會搞祭祀,是不是祭日快到了,她抑製不了自己的本能,又把自己藏起來了……”
“地下室沒有,我檢查過了。”索爾一臉疲憊,“這種事情她向來都會事先和我商量,而且,就算是這次她擅自做主找了新的地方藏匿,也沒必要什麽訊息都不留,甚至連貓也帶走了吧。”
“你之前和傑茜鬧別扭了嗎?”約翰尼點燃了一支煙,“上次她被人追蹤下毒,不就是因為和你生氣才跑出家門的。”
“你看,你都記得這樣深切,更何況我?”索爾長歎了一口氣,“那樣的事情發生一次足夠了,我現在若不是緊張她到噤若寒蟬,也不會立即找你過來了。”
“我在想,她是不是被人擄走了?”約翰尼低著頭,“否則,不可能消失得這樣突然,沒有一絲音訊。”
“這點我倒是不擔心,”索爾向後仰了仰身,“以傑茜的能力,普通的人類根本近不得她的身;而同類,沒有邀請他們也根本進不來這個門。”
“那是對陌生的同類來講,”約翰尼神情凝重起來,“索爾,你就沒有想過,如果對方是相識的同類,是傑茜不設防的人呢?”
“比如你?”索爾目不轉睛地看著約翰尼,沒有任何表情,見約翰尼被盯得發毛了,才“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你這個警察當的,竟然引火上身,把嫌疑攬到自己的身上來。”
“不止我一個人可以這樣做……”約翰尼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索爾。
“何止一個人,整個皇族的人都看她不爽,不是嗎?”索爾揉了揉太陽穴,想起了早上梅林牧師給他的名單,“我們樹敵太多,不可能一一找來算帳的。”
“沒錯,皇族是可以派更強大更厲害的行刑手過來強硬地擄走傑茜,而且按照他們近期的風格,還會留下有力的證據栽贓給叛逆者來激怒你……”約翰尼朝房間的四周看了一眼,“可是,什麽都沒有,不是嗎?”
“我感覺你好像在暗示我什麽?”索爾看著約翰尼,不耐煩地皺了皺眉,“現在失蹤的是我的妹妹,我真的沒有心情配合你玩猜謎遊戲。”
“不是猜謎遊戲,而是……”約翰尼目不轉睛地看著索爾,“殺——罰——遊——戲!”約翰尼一字一頓的說出了索爾在心底一直回避的答案,“你不去想它,不代表它不會發生,想想你收到信封和傑茜失蹤的時間上的重合……我還用多說什麽嗎?”
“我不這樣認為!”索爾將信封扔到桌上,“他的目標只是我,每次都是如此,不會扯上傑茜的。”
“正是因為他的目標在於你,才會對準你心底最脆弱的部分筆直地插入最鋒利的匕首,一插到底!”約翰尼看了索爾一眼,“索爾,這個世上,你的軟肋就是傑茜,你在乎她甚至超過了自己……”約翰尼拿起了信封,“而這點,正是幕後凶手最想看到的,他就是要搶走你最心愛的東西,把她置於危險之中,然後躲在一旁慢慢欣賞你痛苦煎熬,直到崩潰……”約翰尼站了起來,“這太符合他的風格了,想想之前遊戲的內容吧,其實每次殺人者與被害者的選擇都是有目的的,第一個殺人者是癡迷於模仿密室殺人的密室狂,他卻栽在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密室裡;第二個被殺者是不想主動獻血的偽志願者,竟然死於失血過多;第三個殺人者是長期性壓抑的變態,終結在得到性快感的屍體上……”
“他的目的並不是殺人,而是通過殺人者與被殺者擺了一個局,一個叫做人性的局。”索爾歎了口氣,“他利用兩方人性深處的弱點,像砌拚圖一樣,選定凹與凸,然後將他們拚合在一起,演給我看。我殺,所謂的凶手就會死;我不殺,我自己就會死……”索爾看著約翰尼,“其實無論我殺與不殺,最終受到懲罰的,都是我自己……這就是殺罰遊戲。”
“這跟你《永夜城》的理念還真是出奇的一致,都是以人性為主題,探討人究竟能墮落到什麽程度。”約翰尼插了一嘴。
“是啊,這種情景還真是似曾相識,我險些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人格分裂,第二人格想要借著遊戲乾掉主人格取而代之呢。”索爾拿起了高腳杯。
“你和傑茜在某種程度上來講,都有一點變態自虐的傾向。No Offense……”約翰尼直言不諱地切中要害,“所以,當《永四》的結尾出現所有案件其實都是女主自導自演的一場戲,而男主明明知曉的情況下還配合演出這種匪夷所思的情形時……”約翰尼攤開了雙手,“我接觸到你們之後,還真覺得一點兒也不驚訝。這個世上,恐怕也就只有你們兄妹倆才能構想出這樣的案情。”
“那時候我們還年輕,還天真嘛……”索爾笑了笑,“而且書中出現的被害人本來就是罪有應得,一切只是替天行道而已。這次可不同,”索爾的表情嚴肅了起來,“如果說上次的遊戲只是為了逗我玩,這次的遊戲則是為了玩死我……”
“你準備怎麽辦?”約翰尼看著索爾站起身,拾起了桌上的信封。
“還有別的選擇嗎?”索爾打開了電腦光驅,“我想唯一知道傑茜去向的,就只有這張我此時最不想看到的光碟了。”
“你看起來好像並不著急,”約翰尼看著索爾有條不紊的動作,“我的意思是說,你好像並不擔心傑茜……”
“不,我擔心!”索爾立即打斷了約翰尼的疑慮,“只是,擔心這種情緒毫無益處,只會打亂我的思路,而且……”索爾看了看約翰尼,“傑茜目前不會有危險,是吧……”約翰尼顯然沒有想到,索爾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你忘記了?我們剛才一起分析過,他的最終目的在於我,所以,傑茜暫時是安全的,我更擔心的是……”
“難道這世界上還有比傑茜更要緊的人讓你分心?”約翰尼不解。
“或許只是我太過緊張了……”索爾擺了擺手,“瓶子的神經質有時候真是折磨人。”
“妮娜?你是在擔心妮娜對不對?”約翰尼看著索爾一直盯著對街那扇湖藍色的窗口,終於明白那一絲被他刻意壓抑掉的焦躁不安的緣由所在了。
“她有什麽好值得我擔心的,”索爾故作輕松地說道:“只是想到又要去現場勘察,沒有她在身旁當助手,不習慣罷了。”
“又開始了,一旦你說話的時候轉過頭故意不去看我同時語調降低,那就代表著你正在說謊。”約翰尼毫不留情地吐槽。
“畢竟她最近的身體不太好,這與日夜要照顧我和傑茜有很大的關系……”索爾轉過身來,“我不喜歡欠別人的。”
“她有梅林牧師看著,不會出問題。”約翰尼簡潔地說到,“現在你要擔心的,是傑茜。”
“約翰尼,你真的喜歡傑茜嗎?”索爾隨意地問到,“我是講,喜歡到那種可以為她犧牲自己的程度?”
“為什麽這樣問?”約翰尼又點了一支煙,“我做出了什麽讓你會質疑我對傑茜感情的事嗎?”
“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離開傑茜,”索爾捋了捋頭髮,“或者說,她不得不離開我,盡管我不想看到有這樣的一天,你能發誓用盡你的所有來守護她嗎?”
“索爾,這不可能。”約翰尼松了一口氣,“我愛傑茜,我會尊重她的選擇,她怎麽可能會離開你呢?”
“最好是這樣……”索爾笑了笑,“我們從小就失去了父母,一直以來相依為命,如果有人試圖把她從我身邊帶走,我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麽事。”
“Uh-oh,還好我剛才的答案是肯定的,否則……”約翰尼看了一眼索爾,“我現在早就灰飛煙滅了……”
“開玩笑,我可沒有戀妹情結,我對傑茜絕對不存在那種偏執的獨佔欲,如果她願意與自己心愛的人生活,如果那個人可靠……”索爾挑起了眉,“我OK的,我只是不想看到她受到任何傷害。”
“有你這樣彪悍的哥哥在,誰能動傑茜一根汗毛?”約翰尼在手中把弄著那隻信封。
“所以,任何試圖以傑茜為媒介攻擊我的人,我遇鬼斬鬼,遇神殺神。”索爾的目光霎時間變得凌厲起來。
索爾還想再說些什麽,客廳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索爾微微一愣,並不想理會,可是那鈴聲依舊響得不依不饒,同時,約翰尼的手機也一並發作,配合著響起了鈴聲。索爾隻好走過去,拿起了電話的聽筒,當看到來電顯示的號碼之後,松了口氣,“傑茜,你在搞什麽,還不回家,又去哪裡瘋了?”
“索爾先生,從這個號碼裡聽到我的聲音,有點失望吧。”聽筒那邊,一個再熟悉不過的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傳了過來,索爾立刻皺緊了眉頭,“不好意思打斷了你和約翰尼先生的談話,我只是想提醒你,丟了的東西就應該及時找回來,否則,她就再也不會屬於你了。”索爾飛快地環顧了一下四周,想找到那個躲在暗中窺伺著他們的人,但是那厚厚的窗簾,那緊閉的門窗,明明可以將一切不善的目光都隔離在外。
“電腦的光驅已經打開了,現在就播放光碟吧,我保證,你會有驚喜的,雙重驚喜!”聽筒那邊沒等索爾有任何的反應,就迅速地掛斷了電話。
“他讓我們立即看光碟,是傑茜的號碼。”約翰尼指著屏幕上的短信給索爾看。
“還真是做足了雙保險,生怕我錯過了這場遊戲,不和他玩下去。”索爾立即關上了光驅。
“你好,索爾先生。”The Pretty Reckless的《Make Me Wanna Die》暴戾的節奏聲瞬間砸碎了房間裡所有的寧靜。
“Dame!”索爾的雙手握緊了拳頭,“選這首歌,你真的是想搞死我才開心嗎?”
“正如歌名所示,你令我想死,或者,我令你想死。”光碟中的聲音雖然沒有任何感情,卻仍舊掩飾不住聲音裡的得意,“這倒還真符合我們彼此間微妙的關系,我們好像都很執迷於置對方於死地,而最後生的會是誰,這就要看你的選擇了。”
“他又想幹什麽?”約翰尼緊緊地盯著屏幕。
“我說過會給你雙重驚喜的,就像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一樣,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索爾隱隱覺得,這次遊戲將會是The Final Game——最終遊戲,“選擇你參與殺罰遊戲,並且能看見你活著進行最終遊戲,真是一樁讓人愉悅無比的事情。”索爾心中不詳的預感愈發明顯,這種感覺烘烤著他幾乎聽不見也聽不進光碟上的任何詞句。
“索爾,你最在乎的是什麽?”索爾的心像突然刺入一把極寒入骨的冰劍一樣,寒氣所及之處,全都被瞬間凍結成傷口。
“您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放棄,退出光碟;二,堅持,繼續觀看。”索爾的手握成拳頭緊緊的抵住胸口,“最棒的驚喜要最後才會呈現,最美的景致當然要留給最懂得欣賞她的人……就像歌中唱的那樣,taste me,drinkmy soul,索爾先生,慢慢享受你最後的饕餮盛宴吧。”索爾和約翰尼像被釘住一樣,緊緊地盯著畫面一動不動。
“請睜開雙眼,仔細觀察你下面將要看到的畫面,注意不要錯過任何細節,我說的是任何。”索爾緊張地用雙手抓住了屏幕,“因為,你只有一次機會,播放後,所有內容將自動銷毀。”
畫面轉到一間臥室,索爾心中那不祥的感覺終於結結實實地直擊到他的心臟。房間的地板上,躺著兩個人。一個壯碩的男人,仰面躺在那裡,瞳孔已然發散,胸口處赫然顯現著一個明顯的創傷,鮮血已經結癤了。在他的身邊,躺著一個孱弱的女子,一個索爾此刻最掛念卻又最不想見到的人——妮娜。妮娜靜靜地躺在那裡,就像早上躺在索爾的臂彎裡一樣安寧,索爾的手不自覺地動了動,仿佛還能感受到妮娜殘余的氣息……只是,此刻,妮娜的手上還抓著一把匕首,索爾的目光迅速地掃了一下屏幕,心中便有了答案,那男人胸口的致命創傷正是妮娜手中的匕首造成的,不出意外的話,這把匕首上殘留的血液也是死者的。
“索爾,那是,那是……”約翰尼驚訝的指著畫面一角出現的人大叫。
索爾這才將注意力從妮娜身上移開,轉到屏幕一角的位置,卻再也無法將眼睛移開了。一個身穿火鶴橙色長裙的女子靜靜地站在角落處,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如果不是目光中迸射出的那縷腥紅戾氣十足,她簡直美得像一幅雕像般毫無瑕疵。
“傑茜……”索爾夢囈般念著畫面中女子的名字。
傑茜將手裡的匕首舉到唇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出舌尖,一點一點的將刀鋒上面的鮮血舔舐乾淨。索爾這才注意到,傑茜手中的匕首,和妮娜手中的分毫不差、一模一樣。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好消息是:索爾,這次你將不用再費神為自己洗刷犯罪嫌疑了;壞消息是:如畫面所示,地板上的男人死了,致命傷就是匕首造成的胸前傷口,傑茜和妮娜都有充分的動機、證據還有凶器……不過,到底誰會是最後的凶手呢?索爾先生,還記得我最開始提出的問題嗎?”
“你最在乎的是什麽?”索爾和畫面裡的聲音同時念出了這句話。
“不要試圖走捷徑,我不喜歡破壞遊戲規則的人。”索爾心中剛剛籌劃的抹掉整個案子的計劃就這樣被悄聲扼殺掉了。
畫面定格在一扇湖藍色的窗簾,十秒鍾後,再度轉黑,光碟停止了運轉。
不等光碟自動退出,索爾便站起了身,卻再一次被約翰尼抓住了手臂:“你要救誰?”
“我……”索爾愣了愣,他現在隻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案發現場,“她們都不能有危險,任何一個。”
“索爾,我知道你現在很擔心,但是,絕不能因此亂了陣腳,盲目行事。”約翰尼深吸了一口氣,“就像我剛才說的,能夠這樣做的人,其實還有一個,那就是……”
“那就是傑茜……”索爾歎了口氣,“約翰尼,如果我告訴你永四的案子是真實的,那個自導自演的女主就是傑茜本人呢……”
“怎麽可能?”約翰尼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這樣做,對傑茜沒有任何的好處。”
“我太了解傑茜了,”索爾望向窗外,“其實她的潛意識裡一直怕我被別人搶走,不幸的是,妮娜就成了那個會搶走我的假想敵。傑茜上次離家出走,也正是因為妮娜……”望著約翰尼不解的神情,索爾繼續說道,“她是在逼我做最後的選擇……”
“不!索爾!”約翰尼突然意識到什麽一樣,“這只是你的猜測,你並沒有證據證明!如果這一切不是傑茜設計的話,那傑茜和妮娜,此刻都會有危險。”
“如果不是傑茜……”索爾突然間意識到妮娜的陷入讓自己太先入為主了,像約翰尼說的一樣,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習慣性的猜測,由妮娜深陷險境立刻聯想到傑茜的設計……其實,自己手裡並沒有任何關於傑茜就是遊戲組織者的證據。
“聽我說,索爾。”約翰尼扳過了索爾的肩膀,讓他正視自己,“你去救妮娜,傑茜交給我。”
“你讓我指證傑茜是殺人凶手?你讓我將自己的親妹妹送進監獄?”索爾難以置信地看著約翰尼。
“你如果指證妮娜,她殺人的罪名就會真的坐實,並且再也沒有任何翻身的可能了。”約翰尼歎了口氣,“索爾,妮娜和我們不一樣,她只是個脆弱的人類,一個脆弱到隻擁有一次生命,可以死於任何危險中的人類。”
“我知道,我知道,妮娜不能受到任何傷害。”索爾雙手抱緊了頭。
“可是傑茜不一樣,她即使被定罪被判刑,以她的能力,也不會有任何危險,更何況,”約翰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還有我,我用我的生命保證,絕不會讓傑茜受到任何傷害。”
“不,我不能放棄傑茜。”索爾如夢初醒。
“你更無法放棄妮娜,索爾,我收回我剛才說的話,妮娜才是你內心深處最不能觸碰的軟肋。”約翰尼指了指索爾的左胸口,“如果你對妮娜的愛,沒有愛得那麽深那麽狠,哪怕只是少那麽一點點,我們剛才所有的對話糾結,都不會存在了。”
“我們走吧,沒時間了。”索爾抬手看了看表,即刻向門口走去。
“那你到底要救誰?”約翰尼在後面緊跟著。
“約翰尼,你愛傑茜,是嗎?”索爾頭也沒回地問到。
“當然,我愛傑茜。”約翰尼斬釘截鐵的說。
“那就好。”索爾推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