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那次趕山會出那樣的事情,說什麽我們兩個也不會去,那是冬天,在東北冬天的時候是禁獵的,東北叫貓冬,就是養林,只有第二年開春之後才能進山,而封山禁獵之前的最後一次獵捕就叫趕山。”
和一個鬼坐在靈堂聊天,我想一般人肯定不會感覺這種事情太浪漫,可是我現在卻非常激動,因為這距離我知道老孫頭那件事的原委越來越近。
“那一次趕山,我們足足進入山中半個月,東北那時候都帶著獵犬,東北獵犬,你們年輕人不知道,東北獵犬是非常有靈性的東西,從那次趕山之後,我這輩子沒吃過狗肉。”
他微微眯起眼睛,給我正式講起了那個時候的事。
那時候他和陸鳴軒一個二十三歲,一個二十歲,他們知青下鄉去的就是大興安嶺下面的村子裡,兩個人一起住在一個林場更夫的家裡。
那時候不禁獵不禁槍,其實就算是現在東北的鄂倫春族也可以打獵,也可以帶槍,那時候更夫是需要保護林場的,而林場需要防備的不只是偷伐偷獵的人,還有大興安嶺中個鍾精怪。
老獵戶一人寡居,一輩子沒有結婚,聽村裡人說過他不是北方人,是南蠻子。
南蠻子是東北對於南方的算命先生的稱謂,他也是算命先生,他和陸鳴軒在老人的家裡不止一次見到過算命的書,還有龜甲和五帝錢這類的東西。
村裡不止一次和更夫說過這件事,說他是封建迷信,說他是黑五類,可是他一直不肯放棄這些東西,紅衛兵檢查的時候他就藏在廁所的房梁上面,那時候村裡民風淳樸,沒人會告發更夫。
更夫雖然執拗,可是槍法極好,更夫看不上別的知青,可是唯獨對他們兩個關愛有加,所有知青一般時候都不許碰槍,所以想要去打獵的時候就只能去找他倆,帶著更夫的槍去山裡打個獐麅野鹿過過癮。
老獵戶家裡養了八九條東北獵犬,這種狗極為凶悍,只要三四條就可以驅熊和獵殺野豬,有這八九條獵犬完全可以帶著去驅散三三兩兩攻擊林場的孤狼。
那時候山林裡物資充沛,不是說棒打麅子瓢舀魚嗎,就是這麽物資豐富,東北富庶的生活讓他們感受到比城裡更大的樂趣,與天鬥與地鬥其樂無窮。
他們冬天上山趕山,為這一年的獵補畫上一個句號,上百條東北獵犬,幾十個大漢進入了山中,他和陸鳴軒也在其中。
他們在千裡露營,扎帳篷住在山裡,每天白天的時候都會出去打獵,不管是野豬,還是狐狸,都可以拿來換工分,換錢。
剛開始的兩三天一切都很正常,他們借捕到了兩頭不到二百斤的野豬,野豬這東西怪力無窮,就算是不到一百斤的野豬,撂倒一個成年漢子也是非常簡單,這兩頭豬混合著榛蘑理所當然的進了他們的肚子。
第三天的時候,有兩個獵戶不滿足現在的收成,這一冬應該怎麽過,全都在於這一場獵捕,所以他們兩個要去掏熊洞,幾個老獵戶不同意,結果他們兩個趁著大夥都睡覺,他們兩個守夜的時候帶著自家的五條獵犬離開了這裡。
這兩個人把村長氣的直罵這兩個王八犢子,可是除了罵人還能有什麽辦法,也就只能由著他們去了,只不過兩個人憑借著打鳥的破土銃打不成熊,熊這東西睡覺的時候不能叫,你給它叫醒了,它不拍死你不算完。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其實我也是連連點頭,上次知天閣那幾個夥計在尋靈山獵熊我也是見過的,專業的運動氣槍對付老熊尚且不能,何況他們的土槍。
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下,讓更夫帶著幾個人拿著槍去山裡找這兩個混小子,不管是黏糊套還是什麽辦法,想要對付熊,最起碼也得四個人以上。
他帶著自己和陸鳴軒兩個人去了山裡,他們兩個本來槍法就好,陸鳴軒的父親自身就是行伍出身,他可以說是從小抱著槍長大的。
而他的父親是留洋學生,平常也帶著他打打靶,玩玩飛盤。
他們在山裡順著腳印找了大半天,一直到聽到兩聲槍響,他們才在一片林子裡確定這兩個家夥到底在哪裡,等他們找到的時候,一個人已經死了,血肉模糊,腦殼被掀下去,腦漿被舔食的乾乾淨淨。
而另一個則是嚇得不行了,抱著樹渾身癱軟,看那個模樣,就像是嚇傻了一樣,至於熊,哪來的熊,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遇到了雷公魈,這所謂的雷公魈就是山魈的一種,傳說是不孝之人遭天遣以後也不能投胎轉世,成了山魈,就是這雷公魈。
雷公魈黑臉白毛,紅色眉毛,這畜生不怕別的東西,就怕犬吠雷聲,還有擂鼓的聲音。
他們在山裡遇到了幾頭打食的野狼,狼和狗天生不對付,一旦遇到就是好一場廝殺,他們兩個人帶的幾條狗半路遇到狼,怎麽也攔不住,就直接去殺狼了。
而他們兩個也是被狼群驅逐來到這裡,這裡有熊打窩,不過沒有熊,是個空洞。
老林子這裡不是黑熊,黑熊小,長得像狗,所以被稱為狗熊,好對付,兩個人完全可以收拾。
這邊是棕熊,這東西一身硬毛,那皮子也厚,他們用的火銃屬於霰彈槍,除非是頂著棕熊的耳朵放槍,否則一槍根本打不死。
你把他的腸子打出來,他能自己塞進去,蒸不熟煮不爛。
既然是一死一傷,而且找到他們都已經是下午,距離營地特別遠,今晚鐵定是回不去了,白天的時候有太陽還可以辨別位置,晚上走林子就是找死。
他們沒辦法,就在周圍斂了點柴點了堆火,他們四個人卻有五把槍,那個死人就在火堆旁放著,他們都穿著狼皮襖,都是成年漢子,陽氣壯,加上狼皮襖本身就是純陽的東西,別說這身邊還有火,就算是直接睡在雪殼子裡,他們都不冷。
吃了點帶來的肉干,貼餅子,兩個知青就困了,他們約定兩兩一組守夜,那個嚇傻了的人已經恢復了神智,和更夫守前半夜。
他和陸鳴軒守後半夜,他們兩個就躺在樹下面睡覺了。
等他們醒來的時候正好是後半夜,火堆的火還在燃燒,不過已經有熄滅的趨勢,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添柴了。
難不成更夫也睡著了?
這是他的第一想法,他揉了揉眼睛,從身邊抓起一堆雪塞進嘴裡,清涼的感覺讓他瞬間蘇醒,他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周圍,更夫和那個年輕獵戶不見了,只有躺在自己身邊的陸鳴軒。
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那個被雷公魈吃了腦漿的人此時正背對著他們,坐在火堆那裡吃東西。
搖曳的火苗映照著他的身體,身影被拉長,就像是一個黑色的怪物一樣,他的腰部系著一條紅腰帶,足足有半尺寬,這一點他記得清清楚楚。
他一股腦的從地上翻起來,他沒有叫醒陸鳴軒,生怕他打草驚蛇,從地上起來以後抓起樹上靠著的槍。
他填充了火藥塞了子彈,然後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壯著膽子朝著這個人走了進去。
那個時候他們不相信所謂的鬼神雜談,他根本不信這個東西是僵屍,他走過去之後舉起槍對準這個人的腦袋:“不許動,你到底是誰,在這裡裝神弄鬼。”
聽到他的話,背對著他們的男人轉過頭,可是身體卻沒有轉過來。
不錯,就是那樣,脖子轉過一百八十度,從前胸轉到後背,陰慘慘的對他一笑,那前面被掀起的天靈蓋讓他的腦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葫蘆瓢一樣。
他被嚇壞了,回退兩步一下子絆倒在身後的乾樹枝上,他被絆倒在地上,他躺在那裡看著這個已經被殺死的人朝著自己爬過來。
就在這時候,他的肩膀上被搭上一個黑黢黢的槍口,與此同時就聽到砰地一聲,面前爬過來的怪物的腦袋已經被轟碎,變成一地碎肉。
“那是第一個被我們殺死的趕山客,你知道了嗎?”
他說到這裡,我突然感覺我的肩膀一沉:“是這樣嗎!”
我側過臉,就看到一個槍管搭在我的肩膀上,是一把手槍,槍搭在我的肩頭,對準的卻是坐在棺材上的老人。
槍有一股血腥味,應該是子彈沁過血,這股味道可以聞得出來。
“你就是殺人凶手吧,不止殺了人,現在就連鬼魂都不放過?”
“我為什麽要放過呢,如果有一隻蚊子咬了你一口,讓你又疼又癢,然後落在你的手裡,你會考慮放過這隻蚊子嗎?”
“你的比喻不是太恰當,說的我現在好想殺掉你,你說應該怎麽辦呢?”
我的聲音現在也有一些寒意,眼看著就要接觸到最後的東西,現在竟然又被打亂了,換做是別人,恐怕也得像我一樣想要殺人,泥人還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我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那你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