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媽媽原以為她早先是說著玩的,沒想到竟是動起真格來了,她雖不是很同意,卻也不想當著宇文曄的面拂她的意,遂道,“那我讓人給姐兒弄些下奶的湯喝喝。”
黎言裳欣喜的點點頭,碗裡的稀粥已喝了個精光。
宇文曄面上蔫蔫的,似乎很不高興,卻又不多說。
倚翠進來稟告,“世子爺,王爺請您去東次間。”
宇文曄忙站起身,“父親進宮請皇上賜名去了,應該是帶回名字來了。”
黎言裳點著頭道,“但願不是什麽儒啊德嫻啊的名字。”
宇文曄顧不上再多說,轉身出了門。
黎言裳吩咐倚翠讓奶娘把孩子抱進來,兩個孩子剛吃了奶正睡得香,紅彤彤的小臉上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煞是可愛。
她身邊的床面上拍了拍,輕聲道,“把他們放在這裡吧。”
奶娘笑嘻嘻的點點頭,輕聲回道,“是,世子妃。”
江媽媽輕步走過來,低聲道,“姐兒看著他們像誰?”
黎言裳細細的看了,緩緩搖了搖頭,“我瞧不出來像誰呢,瞧著都是一樣兒的。”
江媽媽微微一笑,“姐姐像世子爺多一些,弟弟像姐兒多一些。”
黎言裳抿著嘴笑,又細細的瞧了半天,許是看得多久了,反而覺得兩個孩子長得更像了。
她正低著頭,宇文曄回來了。
她抬頭看他,見他臉上表情有些怪異,心下一頓,緊張的問道,“皇上賜的什麽名字?”
宇文曄眉角挑了挑,嘴角微微抽搐,“皇上說平安誕下一女,謂之喜,後又誕下一子,先驚而後喜,所以……”
他突然頓住不往下說了。
黎言裳蹙眉看著他,知道重點在後頭,“所以什麽?”
烏黑的眼珠滾了滾,她咽口唾沫,忐忑的問道,“不會就叫喜和驚吧?”
宇文曄眸底閃著亮光,“姐姐叫宇文喜,弟弟叫宇文驚。”
黎言裳隻覺得心裡撲通一聲跳,猶如重石砸在心窩裡,止不住的翻白眼,“宇文喜?宇文驚?能換同音字嗎?還能改嗎?”
宇文曄搖頭,“不能。”
黎言裳沮喪的呆坐在床上,就知道皇上賜名不會合她的心意,可也不能如此草率吧?宇文喜,宇文驚,越聽越別扭,還不如宇文修聽著舒服呢。
江媽媽與寶瓶卻在一起賀道,“恭喜世子爺恭喜世子妃。”
“喜姐兒?驚哥兒?”黎言裳皺了眉頭。
宇文曄坐在床邊上,目光落在熟睡的孩子身上,一臉的寵溺,“你若不喜歡,咱們自己偷偷換了便是。”
黎言裳愕然的看著他,瞪他一眼,“你敢偷換,欺君的大罪我可擔不起。”
好在是禦賜的名字,哪個也不敢笑話,說出去也榮耀的很,驚喜就驚喜吧。
她只能在心裡這麽安慰自己。
轉眼間出了滿月,因著宇文烈沒辦滿月酒,到了宇文修滿月時,亦未辦酒,所以等到了宇文喜姐弟滿月時,宇文治決定大辦一場宴席。
晉王府內一年添了四個小孩,又生了一對模樣俊俏的雙生子,令全京城的人都豔羨不已,請帖還未完全送出去,送禮的就絡繹不絕了。
萬氏撩開簾子進了正房,黎言裳正抱著宇文驚喂奶,小家夥窩在她懷裡,一隻小手捧在奶上,小嘴一動一動的吸吮著,雙眼微微閉著。
她忙朝萬氏做個噓的手勢,朝宇文驚努了努嘴,萬氏隨即放緩了腳步,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在一旁的椅上坐下。
黎言裳見宇文驚閉緊了眼,以為他睡熟了,遂慢慢的將奶頭從宇文驚嘴裡抽出來,才剛一動,他便仰起頭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黎言裳馬上又把奶頭塞進去,嘴裡哼唱道,“小寶寶快睡覺……”
宇文驚頓時安靜下來,含住奶頭又閉上了眼。
萬氏不禁暗暗咂舌,悄聲問道,“大嫂,你一直都這麽哄他的嗎?”
黎言裳很是無奈,低低的歎道,“他總是這樣纏著我,睡著了也要含著,喜姐兒就沒事,吃完就睡。”
萬氏笑著搖搖頭,“大嫂,你這樣可會累壞身子的,你是太寵他了。”
黎言裳苦著一張臉,“可我就是不忍心聽他哭,他一哭,我整個人都揪起來了,人都說慈母多敗兒,大抵就是我這樣的了。”
萬氏捂嘴笑道,“哪裡有你說的這樣嚴重?只是這樣會把你累壞,不如交給奶娘的好。”
黎言裳斷然拒絕,“我還是堅持自己喂。”
不做母親永遠都不會理解做母親的心,雖然累,但她愛極了這種被孩子粘著的感覺,愛極了小嘴巴含著奶頭咂巴咂巴的感覺,這讓她心裡充滿了十足的幸福感。
一想到她的孩子粘著奶娘而對她不理不睬,她心裡便如插了一根刺,難受的很,所以不管多苦多累,她都要親自喂養孩子。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她這種初為人母的欣喜感極容易寵壞了孩子,她心裡明鏡兒似的,可一聽到孩子哭,馬上就忍不住了。
她又歎道,“我拿我自己沒辦法了。”
萬氏笑道,“大嫂的心情我特別能理解,只是我沒有你這樣的決心罷了。大嫂,您可真是有福氣,一下子就兒女雙全了,瞧這小模樣長的,真讓人心疼。”
黎言裳亦覺得很滿足,連連點頭,只是偶爾想起生產那日的劇痛時,仍是心有余悸。
倚翠走進來稟道,“世子妃,外頭有一位嬤嬤來送東西。”
黎言裳問道,“哪個宮裡的?”
自從宇文博穩坐太子之位後,皇后對宇文曄夫婦的態度又恢復如初,甚至比起初更加上心,經常派人送東西過來。晉王府的人都習以為常了。
連帶著其他宮裡的娘娘們也都頻頻向黎言裳示好,尤其這次滿月酒,幾乎每個宮裡頭都送了東西來。
倚翠搖頭道,“嬤嬤沒說。”
黎言裳招招手,“請進來吧。”
她抬手將終於睡熟了的宇文驚遞給奶娘,吩咐帶到東次間裡睡覺去。
萬氏站起身,“大嫂,那我先走了。”
黎言裳看她一眼,“不必走的這麽急,你過來可有什麽事?”
萬氏笑道,“沒什麽事,就是過來瞧瞧他們兩個,明日擺酒宴,看看您身子恢復的怎麽樣了。”
黎言裳微微一笑,“你放心吧,我沒事兒。”
“那就好。”萬氏笑著告辭,與倚翠領進來的嬤嬤打了個照面,亦微微的點了點頭。
那嬤嬤穿著極高的高領斜襟長衫,頭上帶著富貴牡丹的頭面,幾乎將整個額頭都遮住了,她低垂著頭緩步走到黎言裳跟前,卻不行禮也不說話。
黎言裳瞟了她一眼,覺得有些奇怪,遂問道,“請問嬤嬤是哪個宮裡的?是哪位娘娘派你來的?”
那嬤嬤依舊低垂著頭,過了片刻,才緩緩的抬起頭來,沉聲道,“是我。”
黎言裳定定的望著那張臉,嘴唇微微蠕動,鼻間微微發酸,她使勁咬了咬下嘴唇,喃喃道,“我在做夢嗎?”
她驀地閉了眼,使勁搖搖頭,再度睜開,站在面前的人並未改變。
是真的,來人真的是顏清。
她眼裡的淚如水珠子一般滑落下來,疾步奔上去,撲進那人懷裡,哽咽著喊道,“姨母。”
顏清眼裡溢滿了淚,嘴角卻帶著一絲笑,緊緊的抱住她,“裳姐兒,是我,我沒死。”
“姨母。”黎言裳再也控制不住了,哇的一聲低低哭起來,生了孩子雖讓她歡喜不已,但每每想到顏清的事,她都難受的偷偷掉淚,又聽說何淑仁把自己關在屋裡幾天幾夜都不出門,心裡愈發難受,此刻乍見到顏清死而複生又站在跟前,頓覺五味雜陳。
顏清眼裡的淚亦如泉湧,輕輕的拍著黎言裳的背,哽咽難言。
江媽媽在門外頭聽到動靜,頗為疑惑,撩著簾子走進來,焦急的道,“姐兒,你這才剛出月子,會哭壞眼的。”
顏清馬上松開黎言裳,替她擦了擦淚,柔聲道,“莫要哭壞了眼。”
江媽媽看一眼顏清,心下暗暗驚異,禁不住張口問道,“這位是?”
黎言裳擦了擦眼角的淚,親昵的牽了顏清的手,“媽媽,這是我嫡親的姨母,前些日子我們才相認的。”
江媽媽嚇了一跳,隨即又釋然了,“怪不得我瞧著有幾分面熟,竟是與夫人有些像的。”
黎言裳笑道,“媽媽先去忙吧,我還有話要與姨母說,讓倚翠守在外頭就好。”
江媽媽當即明白她們是有私密的話要說,且不能讓旁人聽了去,遂轉身出門,特地吩咐了倚翠在門口守著不準人進來。
黎言裳拉著顏清在床上坐下,目中依舊淚光閃閃,“姨母,宮裡傳出的消息說你沒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顏清白皙的面上掛著微笑,眼角帶著淚痕,“宮裡的清妃娘娘已經死了,現在我只是顏清了。”
黎言裳心下微動,“姨母,你是說……皇上放你出宮的嗎?”
顏清點點頭,“原本我以為死定了,我也被打算再活下去,又正好能救了皇上,我死的心甘情願,誰知又被俞欒救過來了,皇上原答應我死後送我回故鄉,但見我醒來,又要賞賜我,我仍是懇求放我回故鄉,沒想到皇上竟然同意了,並且昭告天下我的死訊,這樣就再也沒人追究我的事了。”
她鼻子微微發酸,“這麽多年來,皇上是真心待我的,他還給了我幾千兩銀票和出入關文牒。”
她的聲音緩緩的低了下去,“如果不是知道他還活著,想再見他一面,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離開皇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