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上午,她們三人誰都沒出房門一步,地上堆滿了廢紙。
龐氏努力的回憶著描述著,而黎言夢則耐心的竭盡全力的畫著,黎言裳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黎言夢握著筆的手,手指纖長白嫩,指節分明。
筆尖靈活的在紙上來回旋轉著,每畫完一塊,黎言夢都會抬起頭來看看龐氏,問道,“是這樣的嗎?”
龐氏偶爾的一個點頭,她都會欣喜若狂,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接近中午,龐氏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紙面上,眼裡射出兩道寒光,“就是他,已經有九分像了。裳姐兒,你看看,可以嗎?”
黎言裳垂目去看,但見那人眉清目秀,倒像個書生,如果不是龐氏指證,只怕很難想到這樣的一個俊俏書生竟會乾出騙人的勾當。
黎言裳抬手拿起那張紙,眯了眯眼,“這樣一個書生應該很容易找到。”她把畫像折起來塞進袖子裡,轉過頭對老夫人道,“祖母,累了這一上午,您快去歇著,我得趕緊找人去,越早找到,哥哥的勝算才越大。”
老夫人點點頭,一把拉住黎言裳的手,緊緊握在手心裡,沉沉的說道,“裳姐兒,這一次就靠你了。”
“祖母,我去了。”黎言裳不再多話,轉身出門。
行色匆匆間,她忽然看到一個人影,仔細看去,卻是黎年信,他正彎著腰對著一株盛開的月季,不知是在欣賞還是在做什麽。
黎言裳眼裡冒出一簇火來,徑直走過去,胸脯挺得直直的。
黎年信注意到有人過來,抬起頭來,看見是她,目光有些冷淡,“回來了也不過來請安。”
黎言裳冷冷的看他一眼,面色紅潤,一副精神飽滿的樣子,“去給父親母親請安麽?”
黎年信稍顯惱怒,他本想拿出個做父親的樣子,沒想到卻被黎言裳給諷刺了,遂冷聲道,“理當如此。”
黎言裳冷哼一聲,“您也知道您身為人父嗎?您嫡親的兒子現在正在大牢裡受罪,稍有不慎便有生命危險,而您,這個做父親的,卻在這裡賞花,您認為您配做一個父親嗎?”
黎年信面色青紅交加,心下一陣憤恨,他好歹也是長輩,豈容一個小輩如此無理的評說,當下大怒道,“做了世子妃,連為人子女應該有的禮節都不懂了嗎?竟敢如此對自己的父親說話,你這樣,還配作晉王府的世子妃嗎?”
黎言裳忽的呵呵低笑起來,“父親,您是在威脅我嗎?您是想給我按一個不尊敬長輩的罪名嗎?您是想去晉王府裡揭露我嗎?那您隻管去吧,看看誰才是那個能在晉王府裡說上話的人。”
黎年信氣的幾乎喘不上氣來,伸手指著黎言裳,“你……你……你,豈有此理,快給我滾出去,不準再回來。”
黎言裳面色更冷,似是要把人凍結一般,對於這個毫無親情可言的父親,她不想給予絲毫的寬容,但凡他有一點良知,也不會在這種時候對兒子的生死不管不顧,她不指望他能出多大的力也不指望他能拚命維護,但眼下他所作的真真讓人心寒。
她原本還想只要他還能維持做父親的尊嚴,她便不會與他撕破臉皮,可如今,他竟是無情至此地步,她也懶得再虛與委蛇了。
她面上蒙著一層寒霜,縱然陽光射在她臉上,仍未能將其融化半點,她冷冷的看著黎年信,聲音更冷,“父親,若不是這裡還有祖母與哥哥,即使有人跪著求我,我都不會再回來的。”
黎年信一張臉漲的的青紫一片,氣的咬牙切齒。
焦氏邁著小碎步走過來,一眼瞧見黎年信氣急敗壞的樣子,再看看臉上面色陰冷,瞬間便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遂討好的道,“裳姐兒,允哥兒怎麽樣了?你父親急的一夜都沒睡著呢。”
黎言裳冷冷的瞥她一眼,她慣常的假惺惺讓他們兄妹吃盡了苦頭,縱然她沒有親身經歷,但只聽寶瓶說了一兩件事,她便被氣的牙根癢癢,倘若他們對兄嫂對祖母還算好,她便不再計較,但現在看來,只怕他們都巴不得黎允出事呢。
她挺了挺胸,冰冷的聲音令人如墜冰窖,“若哥哥出了事,黎府的生死再與我無關,旁人怎麽對我的,我都會一並還回去。”
說完這句話,她扶了寶瓶的手,轉身朝門外走去。
身後,焦氏氣的跺著腳,小聲道,“老爺,您瞧瞧她那囂張的模樣。還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
黎年信也咬著牙道,“不孝女,孽障,以後不許她再進門來。”
焦氏面色變了變,輕聲道,“老爺,這個時候您惹她做什麽?她好歹是您的嫡長女,也是晉王府的世子妃。您好歹的也忍一忍。”
黎年信大怒,“忍什麽忍?我好歹的是她父親,你看她怎麽跟我說話?”頓了頓又道,“夢兒的事說的怎麽樣了?”
焦氏頓時露出一抹笑意來,頗有深意的低聲道,“老爺放心好了,板上釘釘的事了。”
黎年信滿面怒容稍稍舒緩開來,“哼,等夢兒的事成了,哼哼。”
焦氏得意的晃了晃頭,發髻上明晃晃的金釵也跟著搖晃起來,“老爺,她好歹是晉王府的世子妃。”
“哼,世子妃怎麽了?根本沒把我這個做父親的放在心裡,再說了,晉王府最後誰當家還不一定呢,別說是她,就是宇文曄這個做女婿的也不能不把我這個嶽父放在眼裡。”黎年信說的理直氣壯。
焦氏不由得暗自腹誹,想當初是誰見到宇文曄就害怕來著,就連大聲一點的話都不敢說,只會點頭哈腰一味的討好,但轉念一想,他的這些膽子都是依仗自己女兒來的,她心裡就生出了萬分的得意。
寬敞的大街上,一輛馬車疾馳而過,揚起的塵土迷了行人的眼,一路朝城西狂奔而去。
馬車在玉器行前停下,下車的卻是寶瓶。
寶瓶拿著世子妃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放好的畫像走進玉器行,進了門便對那小夥計道,“帶我去見何掌櫃。”
那夥計不敢怠慢,帶了寶瓶進去,寶瓶按照世子妃交代的話把畫像親手交給何淑仁,又說了幾句世子妃交代的話,快速的上了馬車直奔晉王府。
此時黎言裳早已坐在霓裳院的房裡,她心急如焚的趕回來的,得到的仍是宇文曄沒回來的消息,她心亂如麻,不知宇文曄究竟在何處,是還在皇宮裡還是已經出來又去別處辦事了?
倚翠進來彎膝稟道,“世子妃,外頭有個叫白吳的要見您。”
黎言裳大喜,“快帶進來。”又問道,“你不認識他麽?”
倚翠搖了搖頭,“奴婢不認得他。”
宇文曄跟前的人,倚翠竟是不認識的,黎言裳心裡一絲疑惑閃過,卻並未再多問。
白吳進來,依舊是一身灰色的長袍子,上前稟道,“世子妃,世子爺怕您擔心,命屬下回來稟告,世子爺很好,請世子妃不要擔心。”
白吳一向與宇文曄形影不離,他帶來的消息絕對真實。
黎言裳松了口氣,“那世子爺現在在哪裡呢?”
白吳低著頭回道,“世子爺出去辦事,過幾日便會回來的。請世子妃不要擔心。”
對她還要保密麽?黎言裳挑了挑眉角,不過至少知道宇文曄是安全的,既然他不想告訴自己,那就不要多問了。
“你為什麽不跟著去呢?你不是一向跟著世子爺的嗎?”黎言裳看一眼白吳,問道。
白吳始終低著頭,看不清他臉上神情。
他再次答道,“世子爺怕您擔心,所以屬下就先回來了。”
黎言裳輕輕的哦了一聲,沉吟片刻,擺手道,“沒旁的事,你先下去吧,世子爺若回來了,請他來我這裡一趟。”
“是。”白吳躬身退出去,走出房門才抬起頭來,一臉陰霾,他也盼著世子爺能早點回來。
昨天晚上世子爺進宮前告訴他,若世子爺一直不回來就讓他先給世子妃報個平安,切莫讓世子妃胡亂擔心。
白吳嘴角抽了抽,世子爺心裡,世子妃的地位已經超越了一切,甚至超過了他自己的安危。
世子爺現在到底怎麽樣了呢?
白吳一邊想著一邊向院外走去,他決定今晚冒險一探皇宮。
黎言裳焦急的等著何淑仁的回話,擔心不能找到畫上之人。
“大嫂。”萬氏掀著簾子走進來,卻因為著急險些摔倒,回過頭才看到裙角被夾在門邊縫隙裡。
華月急忙彎下身伸手扯了下,只聽嘶啦一聲裙子竟是被撕爛了,她嚇了一跳,這一條桃紅襦裙可是郡王妃最喜歡的。
她慌忙抬頭看看郡王妃,萬氏卻渾不在意的扯了扯裙子,“爛了就爛了,我還有要事與世子妃說。”
黎言裳已站起身走過來,詢問道,“怎麽回事?”
萬氏擺擺手,“沒事兒,等會子回去換一件就好了。大嫂,聽說您娘家的大哥被抓進大牢了?”
黎言裳滿面愁容,略一點頭,“我正為此事著急呢。”
萬氏急忙拉了黎言裳的手,“大嫂,我家郡王爺聽到過有人要賣東西給你嫂子。”
黎言裳一愣,反手握住萬氏的手,“二弟在哪裡聽到的?可認識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