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尖細的聲音乍然響起,與這安靜的環境極為不協調。
黎言裳微微皺眉,不用回頭也知道是紅菱過來了。
紅菱依舊桃紅豔妝,面上一層厚厚的脂粉,扶著巧玉的手徐徐走過來,緩緩下拜,“世子妃,您,這是去安書院了?世子爺?”
寶瓶接過話來,“世子爺不在。”
紅菱斜著眼角瞟了寶瓶一眼,“這裡有你說話的份?”
寶瓶氣的滿面通紅,卻也無話反駁,畢竟紅菱現在算是半個主子。
黎言裳冷冷的看一眼紅菱,“奴婢的話何必動氣。”
見黎言裳向著自己說話,紅菱面上一喜,脫口而出,“奴婢不過替世子妃教訓她兩句,在世子妃跟前當真是無法無天了。”
黎言裳淡淡的接過話來,“都是奴婢,何必動氣。”
紅菱一下子怔在原地,瞬間明白了方才那句話的含義,登時臉上一陣青紅,緊咬著嘴唇說不話來。
黎言裳扶住寶瓶的手,懶懶的說了句,“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寶瓶差點忍不住想放聲大笑,世子妃這句話接的實在太絕了,看把那位不知好歹的給氣的,真是解氣。
走出不遠,黎言裳嘴角微動,帶了絲絲笑意,“你個小丫頭,想笑就笑出來吧,看把個小臉給憋得。”
寶瓶這才低聲哧哧笑起來,“世子妃,您可替奴婢出了口氣。”
黎言裳輕輕的握了握她的手,“寶瓶,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都要記得,一定要把自己保護好,只有把自己保護好了,才有機會絆倒那些對咱們不懷好意的人。”
寶瓶頓時明白了,當即說道,“奴婢明白了,奴婢不會再衝動了。”
兩人正小聲說著話,遠遠的看到英和郡王妃萬氏急匆匆的自另一條道上走過來。
萬氏看到她們,急急的迎上來,“大嫂,聽說府裡出了事,母親氣得暈倒了?方才你走的最晚,母親有沒有說什麽事?”
像這種事瞞是瞞不住的,萬氏早晚也得知道,黎言裳遂簡單說了幾句。
萬氏立時便生氣道,“三弟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惹出這種事來,還累的大哥也跟著受了牽連,明天這大好的日子,那些個愛嚼舌根的還不知道怎麽說呢。”
頓了頓,萬氏忽然壓低了聲音湊近黎言裳說道,“要我說,也是這位側妃不祥,剛要進門,就帶來這種醃臢事。”
黎言裳並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說,說多了只怕又會成為某些人的某些把柄,在這王府大院裡,哪個是一清二白沒個心思的?
更何況,以前的黎言裳人緣還沒好到連萬氏都來多話巴結的地步,黎言裳遂笑了笑,“咱們去看看母親吧。”
萬氏見她並不引著自己的話頭往下說,面上有些訕訕的,一邊應了往靜武院走,一邊又說道,“大嫂,方才看到您跟前那個婢女過去了,真真花枝招展。”
那個婢女自是指的紅菱,黎言裳淡淡的哦了聲。
萬氏又接著說下去,“大嫂,不是我說,這也真是個背棄主子的賤婢,虧得您當初……”萬氏看了看黎言裳的臉,見她面上並無異色,才接著說下去,“您小產那日,我看她跟您說了陣子話,誰知那晚您就出事了,八成是讓她給氣的。”
黎言裳心底一動,隨即便道,“我隻睜隻眼閉隻眼當做沒看見她,一個奴婢,何必與她置氣。”
可她心裡卻一直在想紅菱到底跟黎言裳說了什麽話?黎言裳一直不肯吃藥會不會跟她有關系呢?
她雖有心再多問一問,卻又擔心萬氏懷疑,遂強壓下心頭疑惑,準備回去好好問問寶瓶。
兩人到了靜武院,卻被丫頭擋在外面,“王妃現剛剛睡下,還請世子妃郡王妃先回去歇著。”
兩人問了幾句仝氏的情形,似乎並無大礙,又對丫頭囑咐了幾句,這才轉身離開了靜武院。
回到霓裳院,黎言裳問起小產那日紅菱與自己說話的事,寶瓶竟然並不知曉,她更是覺得奇怪,這其中定然有些蹊蹺。
“世子妃,陳旺家的來見您。”倚翠進來稟告。
黎言裳疑惑的看一眼寶瓶,寶瓶馬上解釋道,“世子妃,陳旺是春眠的爹。外院裡負責采買的管事,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陳旺家的卻是在漿洗房裡,為人老實巴交。兩人就春眠一個閨女,可寶貝著呢。”
黎言裳頓時明白了什麽意思,“讓她進來吧。”
陳旺家的穿著一件灰色稍顯破舊的短襟夾襖,微低著頭探進身來,朝前走了幾步便跪在地上,猛的磕起頭來,“奴婢們一家子都感激世子妃的救命之恩,世子妃若有什麽吩咐,奴婢一家自當賣了老命替世子妃辦事。”
黎言裳眼角微動,瞥見門簾微微動了動,淡淡一笑,“你不必謝我,自當去謝王妃,你女兒犯了錯,是王妃寬宏大量才饒恕了她,否則哪還有她的命在。”
寶瓶也注意到門簾的晃動,緩步走到門口,挑起簾子,果然瞧見桃桂正急急的往旁邊閃躲著,她也不多言,遂轉身去了隔壁耳房佯裝去拿別的東西。
桃桂卻不敢再在門邊晃悠了,挪到院裡去幹別的活。
陳旺家的接著磕頭,“奴婢一家感念王妃世子妃的大恩大德。”
的確是個老實的,不會說那些討好人的話來。
黎言裳微微的歎了口氣,“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不過是一兩句話的事,能救人一命也是幸事,在這個世上,好好活著亦是不易。我並不是要你們回報的,只是覺得能活著總比死了強。”
陳旺家的微微一愣,以往哪個主子不是施點恩惠便索要百倍回報,這位世子妃竟是這樣淡然,都說她現如今活著不如死了好,她竟是這麽艱難也要活下去,而且還要好好的活著。
黎言裳擺了擺手,“行了,你們的感謝我接受了,回去好好乾活吧,這才是份內的事。”
陳旺家的不敢多說,又在地上磕了幾個頭方才低著頭走出門去。
這一日,晉王府裡人心惶惶,個個心驚膽顫,唯恐一不小心惹怒了晉王妃,那些守在二門及外院的更是不敢懈怠,但凡有外面的消息傳進來,他們都恨不得長了翅膀報到王妃跟前去。
到了傍晚終於有消息傳進來,皇上派了太醫院最好的禦醫去給樊家二爺瞧病,幸好只是些外傷,性命無礙。
又有消息傳來,皇上大發雷霆,扣了宇文恆淵在書院裡頭抄孝經。
消息一波一波的傳進來,卻並無宇文曄的消息。
黎言裳雖面色鎮靜淡然,心裡卻在不住思量,按理說宇文曄充其量是個縱弟行凶的罪名,竟是沒了聲息,著實奇怪。
可明日是宇文曄成親的日子,為了皇室顏面,皇上也定不會不放他回來,更何況還有一個向來疼愛他的皇后姨母。
所以黎言裳並不擔心,讓她頗有些頭疼的是明日的喜宴。
她微皺眉角,吩咐寶瓶,“你去英平郡王妃那裡討一份明日喜宴的人名單子來,就說我素日不喜宴會,各家夫人小姐都不認識,莫要給王府丟了臉。”
寶瓶怔了怔,動了動嘴唇,最後終於還是說出口,“世子妃,世子爺到現在還沒回來,您還有心思看這些……”
黎言裳不怒反問,“那你說,我是該闖到宮裡見見世子爺呢?還是該鬧到王妃那裡哭喊一陣?”
寶瓶被堵得啞口無言。
黎言裳微微一笑,“所以還不如咱們把明天的事都準備好,也好給世子爺臉上爭爭光,對不對?”
寶瓶果然臉色變了變,多了一份驚喜,立馬說道,“奴婢這就去。”
過了好一陣子,寶瓶手上拿著兩個冊子才回來了,回稟道,“世子妃,郡王妃怕您一時記不住,在冊子上做了些標記。”
黎言裳接過冊子來,見一張是記著來往的各府夫人及小姐,另一張則是各府禮單。
萬氏果然精細,不但在上頭標注了各家老爺官銜名號,就連夫人小姐的喜好都做了簡單標注,但瞧她這份細心,黎言裳就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因著宇文曄是娶側妃,雖是皇上皇后親自保媒,但幾位王妃們卻也只是派個人過來賀賀,並不親自參加喜宴,來參加喜宴的多是各府裡的夫人小姐們。
這一圈溜下來,黎言裳早已記住大半,印象最為深刻的卻是衛國公的嫡長女沈鬱和玄武侯府的嫡長女雷馨予,據說兩個都是貌若天仙,同樣的孤傲清高,但前者為人尖酸刻薄,而後者卻極少與人接觸。
黎言裳又將那長長的禮單看了一遍,不由嘖嘖怎舌,就這些東西擺在一起,都夠她吃用幾輩子的了。
入夜,子時已過,黎言裳放下那一長串禮單,揉揉發酸的兩眼,緩緩站起身,兩腿有些酸麻。
寶瓶從外頭急匆匆的奔進來,累的上氣不接下氣,“世子妃,世子爺回來了。”
黎言裳點點頭,“宮裡怎麽說?”
寶瓶微微一愣,她只打聽到世子爺回來了,就趕著來報信的,其余的還沒來得及打聽,“世子妃,您不過去瞧瞧麽?”
黎言裳緩緩搖頭,“世子爺這會子正煩著呢,只要回來了就好,你吩咐做一碗山藥小米粥給世子爺送過去,折騰了這一天,世子爺定然累了乏了,早點歇著,明日還有更重要的事。”
寶瓶知道再多說也無益,世子妃既然這麽說了,就這麽去做吧。
寶瓶去了半天才回來,回稟道,“世子妃,世子爺回來後一句話沒說,洗洗便上床歇著了。就連那些跟著的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黎言裳略一沉思,便道,“咱們也歇著吧,明兒個事還多著呢。”
寶瓶不禁暗暗苦笑,這會子世子爺跟世子妃倒是像的很,一個鎮靜淡然,一個倒頭就睡,竟都像沒事人一樣,反倒苦了她們這一群提心吊膽的丫頭婆子們。
可她心裡頭也明白,明日才是最重要的,在這個檔口,誰知道又會發生什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