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長久的沉默，徐若曦終究還是問出來：“我後來聽平安說，付朵朵的孩子並不是你的？”

  “嗯，是她的心理醫生的，如今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張澤瑞點點頭。

  “……那……劉子君的孩子呢？”徐若曦淡然問道，她從兒子嘴裡，也聽說了劉子君被趕出去的事情，縱然知道張澤瑞不喜歡她，可畢竟她已經為張澤瑞生下了孩子，哪怕不念劉子君的情分，也好歹念一下孩子的情分啊？怎麽可能然後還趕出去了？

  “那孩子……”張澤瑞沉吟了，腦海中不自覺地響起了兒子說的話：既然暗影都已經漂白了，為什麽還不能對她坦白呢？

  抬起頭，張澤瑞直視著不遠處的徐若曦，認真地問：“如果我說，劉子君的孩子也不是我的，你信不信？”

  徐若曦呆了呆，她沒有想到時隔多年，張澤瑞還會說這樣的話，若是換了五年前，徐若曦怎麽都不會信，只會認為一切的謊言都是張澤瑞說出來想要哄騙自己的，可五年過去，自己和他也再沒有了當初的情意，他……還有必要騙自己嗎？

  “為什麽這麽說？”被張澤瑞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徐若曦略有些狼狽地低下頭，不肯再跟張澤瑞對視。

  “劉子君肚子裡的孩子，是阿彪的。”張澤瑞瞬間就拿定了主意，坦然將阿彪的真實身份說了出來，又將她離開香港時阿彪在機場身亡托孤的事情說了出來，最後才道，“那晚上……阿彪沒有開燈，他的身材十分健碩，黑暗中劉子君大約以為是我，所以才會這樣處心積慮地處處算計，而付朵朵……當初我早已經知道孩子不是我的，不過她爺爺說的有道理，一定要讓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一切才能徹底解脫。所以我忍住了沒跟你說……“

  語畢，張澤瑞已經滿是悵然，就是有這麽多的不得已，這麽多的為難和勉強，才會最終讓徐若曦那樣決然地懷著自己的孩子離開了自己，才會讓自己五年後才有機會抱自己的雙胞胎兒女。

  一時間兩個人再次沉默，徐若曦心頭激蕩，她從來沒有想過，張澤瑞那天晚上竟然沒有碰劉子君，從始至終，都是阿彪在黑暗中冒充張澤瑞跟劉子君歡愛，原來，是阿彪對張澤瑞有救命之恩，張澤瑞才會顧及阿彪的遺腹子，而不敢逼迫劉子君。

  若早知道他跟劉子君是清白的……徐若曦垂眸看著眼前的那片沙灘，隻覺得心頭泛酸，若早知道他跟劉子君是清白的，自己會選擇留在他身邊嗎？

  無聲地歎氣，徐若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怎樣選擇。或許會，或許不會，如果留下，一切都會不同吧？

  “若曦，我們現在有三個孩子了，回來吧？”張澤瑞終於開口，他很想走過來，將這個個子嬌小的傻女人擁在懷裡好好地抱一抱，可他知道，自己如果眼下衝過去，立刻就會將這小女人嚇得扭頭就跑。

  沉默，兩個人都覺得有些呼吸緊張，徐若曦無法否認，自己有瞬間的心動，可她卻不能忽視這麽多年來張澤瑞帶給自己的傷痛，而且，都已經習慣了各自的生活，不是嗎？

  在張澤瑞灼灼的期盼下，徐若曦終於緩緩搖了搖頭：“算了吧，一切都是命運造成的，如果當初不是有這麽多的巧合，如今我們又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見我們是有緣無分的。再說，我還有老人要照看。如果……”

  “如果什麽？”張澤瑞有些焦灼地開口，無論徐若曦提出什麽樣的條件，他只要能夠做到，又怎麽會拒絕？這些年的心灰若死，將自己弄得格外忙碌，不就是想要忘記她嗎？可五年過去，她卻像是癌細胞一般，攻佔了自己的心口就再也不肯離開。

  孩子是自己的，無論她跟周金雲中間有沒有過故事，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這兩年來能夠幫助周金雲妥帖地照顧老母親，在張澤瑞看來正是徐若曦善良的個性使然。

  既然當初都是因為誤會才分開，如今萬幸能夠解釋清楚一切，自己既然還無法忘了她，那不管她要怎樣都好，一切只求她能夠回到自己身邊！

  張澤瑞注視了她許久，終於確信她並不是矯情或者不好意思或者假意推脫，她是真的沒有心思跟自己重歸於好，頓時有些頹然，皺眉問道：“是不是有了新的男朋友？”

  “你別胡思亂想的，我現在就隻想照顧好兩個孩子和家裡的老人，還有畫廊我也不能讓它關了，這可是我和孩子們的生活來源呢。”徐若曦有意識地想要岔開話題，當下就半真半假地解釋起來。

  “只要你願意接受，我完全可以給你足夠的錢來開銷，不必你操心任何的費用問題。”張澤瑞當場表態。

  徐若曦看著張澤瑞月光下真摯的臉，頓時愕然失笑：“如果我真是貪你的錢，當初就不會離開你，要知道那時候我的生活真的過得並不寬裕，雖然周哥總是想要幫我，可我一直覺得欠著他的，總是盡量不麻煩他，盡量靠自食其力來養活自己和孩子，直到他臨終前將畫廊和老人……都交給了我……”

  說著說著徐若曦的聲音就有些低沉，或許是張澤瑞的真誠打動了她，不知不覺的，這幾年的一些情況，在她有意無意地話語中泄露了出來。

  “我和你，從來就沒有經歷過戀愛階段，就這麽糊裡糊塗地就懷上了孩子，糊裡糊塗地就成為了你的妻子，又糊裡糊塗地分開。我一直不明白，真正的愛情到底是什麽，可是周哥去世以後，我得知了真相才突然懂了愛情。真正愛一個人，就是要成全對方的幸福，不讓對方有絲毫的壓力和負擔，他對我的感情是真的，他做得太好，只是很可惜，我並沒有愛上他……”說著這話，如同打開了心扉一般，徐若曦的心裡話開始緩緩流淌。

  “我當初你跟我走到一起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孩子；而我離開你，也不是想要成全你的幸福，而是想要逃避你和你身邊的那些麻煩女人。離開了你以後，我並沒有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我還活著，並且活得並不算太艱難，可見，我們之間其實並沒有愛……”徐若曦漫聲說著，這些平日裡從來不會跟張澤瑞說起的話，在這樣靜謐的清輝下，竟然就這麽自然而然地流淌了出來。

  張澤瑞的心一直沉，一直沉，原來這麽多年過去，徐若曦並不認為自己和她之間有愛情，她一直都不愛自己……

  “這次過來是平安極力促成的，我來之前就在想，如果遇到了你我該怎麽辦？我是不是應該坦然面對你，我能不能坦然面對你……直到現在我才真的相信：我可以面對你了。面對你和我的曾經、我們共同的孩子……以及未來的生活方向。就這樣能夠平靜地對話，各過各的生活，多好啊！”徐若曦說著，突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張澤瑞沒有接話，徐若曦也沒有看他，沒有看到他越發冷峻陰沉的臉。

  又是長久的沉默，看著夜色中仰著頭閉著眼睛曬月光的小女人，張澤瑞突然道：“我們離婚吧。”

  “什麽？”饒是以徐若曦此時的淡定坦然，也被張澤瑞的話嚇了一大跳，她愕然地睜開眼睛看著張澤瑞，不知道他這話從何而來，當年那樣地決裂，他都沒有跟自己辦理離婚手續，徐若曦都要以為自己這輩子是無法從法律上擺脫張澤瑞妻子這個名分了，怎麽他如今卻突然提出離婚？

  “既然你今天肯跟我說這些，我也不再勉強你，如果你還在擔心我以後會威脅你尋找幸福和愛情的權利，那我就徹底放開你。給你自由，讓你自己去選擇你自己想要的愛情。”夜色中的張澤瑞臉色冰冷。

  “你……真的決定了？你確定你不會後悔？”徐若曦依然不相信，這男人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好說話？這就不是張澤瑞的性格了！

  “等我們離婚後，請你給我和孩子們一個機會，讓我重新追求你，相信我，不會有誰比我更加適合你。你也一定會真正愛上我的。”張澤瑞的語氣篤定，倒是將徐若曦弄得愕然起來，過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她像看外星來客一般上上下下打量著張澤瑞：他竟然決定對自己放手，然後重新追求自己？他確定在“追求”的過程中，他不會用出各種匪夷所思的手段和高壓？

  “你確定你會像個正常人一樣的……呃……追求我？而不是用繩子把我捆回去關起來？或者用我爹媽的性命來威脅我就范？”徐若曦上上下下打量著張澤瑞，始終不肯相信。

  張澤瑞再次肯定地點頭：“你放心，我說出來的話，就一定做得到。”他這念頭確實是突如其來的，可冒出來以後，他卻越想越覺得好，既然徐若曦分析後認為兩個人之間竟然不存在任何的愛情，那就讓這個該死的遲鈍的小女人真正感覺一下什麽是愛情。

  連孩子都仨了，這該死的蠢女人，竟然說這不是愛情！

  盤算一番後，張澤瑞心裡有了譜兒，就迫不及待地將這個以退為進的提議給說出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