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曦隻覺得像是鼻子被誰猛地揍了一拳似的，眼淚止也止不住地往外滾出來。她有些慌亂地丟下手裡的葡萄，快步往衛生間跑去，嘴裡卻擔心老太太會懷疑，丟下一句：“媽，我去上個衛生間。”

  “這孩子……”老太太有些茫然地看著徐若曦跑掉，回頭過來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小碗剝好的葡萄給推到桌子中間去，那表情，珍而重之。

  徐若曦躲在衛生間裡，淚如泉湧。她不知道這樣哄騙一個老年癡呆症的老太太是否正確，可她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這些年來，老太太跟著自己，一直都過得很安定，如果真的有一天，讓老太太接受失去兒子的痛苦，老太太能不能挺過去？

  徐若曦不知道。

  抬頭望著衛生間頂上的燈，她突然覺得：失去最痛苦的記憶的老人，未嘗不是老天爺看她艱辛半生給予的一點兒安慰。

  穩定好了情緒，徐若曦又洗了個臉，這才神色如常地從衛生間出來，看到老人目光茫然地正看著落地窗外面，一小碗剝好的葡萄一顆沒動都放在那裡。

  徐若曦走到老人面前坐下，將一小碗葡萄推到老人手邊，嘴裡哄道：“媽，你先吃這個葡萄吧，這葡萄放的時間太長了就不新鮮了，等金雲回來了，我給他剝新鮮的。”

  “真的？”老太太看著徐若曦問，看到徐若曦肯定地點頭，她咧嘴笑了，拿起一顆葡萄放進自己的嘴裡，沒有幾顆牙的嘴巴抿著柔軟香甜的葡萄，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等到把老人給哄得睡著了，徐若曦和保姆一起將老人抱到床上躺著，給她蓋上了被子出來，保姆才拉住了徐若曦輕聲說起了今天打電話叫徐若曦回來的真正意思。

  “今天奶奶突然咳血了。但是她自己迷迷糊糊的，咳血弄髒了衣服自己都不知道，我給她換完了衣服，她就要給你打電話。剛剛奶奶沒睡覺，我沒敢說。你看看現在是怎麽辦？要不要將老人送到醫院去檢查一下？”

  “咳血？”徐若曦嚇了一大跳，這可不是一般的問題，“你怎麽不早點說？”

  “那個……”保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奶奶是在吐的痰裡面夾雜著血，她都給弄到衣服上了。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嗓子出問題了還是怎麽的，畢竟奶奶經常也上火。再說，奶奶現在這麽大的年紀了……”

  徐若曦聽得懂保姆這話裡的意思，保姆的意思是說：老太太年紀大了，有點小情況也是正常的。只要沒有表現出特別大的反應，可以不必太著急。

  沉吟片刻後，徐若曦拍了拍保姆的肩膀沒有批評她，而是輕歎一聲道：“不要告訴她什麽，等她睡醒了，我們帶她去醫院檢查。”

  “好。”保姆點點頭，徐若曦一貫都比較和善，這也是她願意在徐若曦這裡長期做下去的原因，有些小問題，她也敢幫著徐若曦拿主意。

  到了傍晚，老太太睡醒過來，徐若曦帶著老太太往醫院去，張澤瑞安排了狐狸在樓下等著，車子直接開進了私立醫院的家庭病房。

  隨後張澤瑞就來了，雖然這老人跟自己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可是徐若曦這樣的行為，卻是讓他很敬重的：能夠這樣體貼地照顧周金雲的母親，這樣的女人必然是善良的。

  各項檢查完畢，醫生拿著一堆的檢查結果滿臉遺憾：“老人現在是癌症晚期，肺部出現了腫瘤，並且已經擴散到身體的多個髒器，已經沒有治療價值了。”

  仿佛晴天霹靂，徐若曦的身子晃了一下，張澤瑞的手伸過來，扶住了徐若曦的身子體貼地問道：“你沒事吧？”

  徐若曦顧不上搭理張澤瑞，只是看著醫生問道：“請問，我媽還有多長時間的生命？”

  “從目前癌細胞擴散的情況來看，老人最多還有三個月的生命，但是最短就說不好了，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周。”醫生倒是實在，一點兒都不給徐若曦希望。

  一周……一周……

  徐若曦耳邊反覆地響著這兩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個炸雷在耳邊響起，她有些恍惚了，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剛到巴黎沒有多長時間，周金雲的母親來巴黎，將自己當成了兒媳婦疼愛，每天做好吃的飯菜，每天徐若曦下班回家，她都會拉著徐若曦親昵地問：“閨女？累了吧？想吃點什麽？媽給你做。”

  這樣善良親切的老人，遺忘掉了自己兒子去世的事情，身體不好以至於需要坐輪椅，如今居然這麽快就到了生命的盡頭了……

  “若曦？若曦？”老人的呼喚焦急而短促，她在病床上躺著心裡似乎很不安，不斷地掙扎著要起來，一個小護士手忙腳亂地想要扶她，她卻使勁掙扎，對這個生面孔的觸碰心裡很反感：“你是誰？你放開我！我要找若曦。”

  徐若曦聞聲趕忙跑了進去，扶住了老太太，嘴裡柔聲勸道：“媽，我在這裡，媽。”

  “若曦，這裡是哪裡？我想要回去。”老太太目光中帶著惶恐和不安，雙手緊緊攥住徐若曦的雙手。

  徐若曦連連點頭，強忍著淚意把老人從床上扶下來：“好，我們回去，我們這就回去。”

  張澤瑞在門口默默看著，等到徐若曦將老人攙扶下來，忙不迭地幫忙開車門。

  “他是誰？我不認識他。”老太太突然注意到了穿著黑襯衣黑牛仔褲的張澤瑞，她有些驚恐地握住了徐若曦的手問。

  他是誰？徐若曦將目光看向張澤瑞，這要怎麽介紹？

  “奶奶，我是徐小姐請的司機。”張澤瑞不等徐若曦回答，自己就給自己安了一個身份。

  “司機？”老太太對張澤瑞的話有些不敢相信，目光看向徐若曦問道。

  “……對，司機。”徐若曦點點頭，得到老人表示放心了的認可後，這才衝著張澤瑞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這貨倒是反應挺快的？堂堂張氏集團的總裁當司機，倒是委屈他了！

  既然冒充了老太太的司機，張澤瑞當然不能真將老太太當孩子糊弄，必須要開車才能證明身份的，於是張澤瑞開車，狐狸坐在側面，徐若曦和老太太坐在後面。

  狐狸的臉色很古怪，不時將目光往張澤瑞的方向看：張澤瑞開車自己坐車，坐老板親自開的車……這破天荒的！自己會不會折壽啊？

  將老人送回家，幫著徐若曦把老人送到家裡，老人坐在桌子邊吃著保姆早已經準備好的飯菜，徐若曦卻毫無胃口，坐在沙發上只是看著餐廳的老太太發愣，眼角眉梢都是愁容。

  張澤瑞看在雅尼，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指了指外面的陽台，示意徐若曦跟自己出去說說話。

  徐若曦看得懂張澤瑞的暗示，跟著他走到陽台上以後，輕聲問：“什麽？”

  “你不要太擔心。老太太並不知道她現在生病的情況，醫生也覺得像現在這樣已經相當不錯了，畢竟老太太沒有感覺到疼痛，這樣的話她最後一段路也能走得輕松一些。”張澤瑞一臉真誠地勸說道。

  “你說得固然沒錯……”徐若曦說著，低頭落下淚來。

  “不要哭了，讓老太太看見，要起疑心的。”張澤瑞又道。

  “張澤瑞，我想求你一件事。”徐若曦點點頭，低頭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將眼淚都忍了回去以後，才抬頭道。

  “什麽事？”張澤瑞點點頭。

  “這段時間我要陪老太太，沒有時間照看三個孩子，孩子就放在你那邊了，請你幫我照顧好不好？”徐若曦哽咽著道。

  “這話說得，那也是我的孩子，我怎麽會不照顧？就是你不說，我也會當成自己的眼珠子一樣愛護的。”張澤瑞點點頭，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好了，別擔心了，讓老人開開心心地走完最後一程吧，你進去陪陪她。”

  “嗯。”徐若曦點點頭，轉身走了進去。

  等徐若曦安心地坐在桌子邊吃飯，張澤瑞告辭離開了若曦家，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劉子君家。

  劉子君被看守在自己家裡，自從聽說孩子找到了，並且跟徐若曦的孩子生活在一起以後，她放心下來，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不管是送她出國，還是送她回內地，她都不可能再住在這裡了。

  收拾好了東西，坐在沙發上，劉子君無聲地歎氣，抬頭四顧：這裝潢華麗的房子，從一開始就是張澤瑞租給自己住的，現在，也跟自己沒關系了。

  她不是沒想過告訴孩子真實的身世到底對不對，聽說孩子失蹤以後，也不是沒有後悔過，可是，從聽到孩子找到以後，她就不後悔了。

  從跟小星星短暫的相處中，劉子君很清楚地感覺到了女兒的焦灼和失落：她總是在猜測為什麽爹地對自己沒有對平安富貴他們那麽親昵，總是在想辦法得到爹地的表揚，總想要成為爹地喜愛的孩子，可是她經過十分努力，卻發現並沒有讓爹地更加喜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