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涼了,起床了要穿暖和些。”那是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修長精致,恍若白玉雕成的藝術品。
千涼的視線從那一隻手上挪到自己手上,再逡巡回去,揚起小臉往上望去,兩人目光相觸,這一次,誰都沒有匆忙避開。
佳人眉目如畫,郎情妾意。
“錦嫣,夜王府讓你做女主人可好?”帝釋夜伸手,愛憐的撫上女子明豔的臉,一筆一劃的,細致的勾勒著她的眉眼,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畫進靈魂深處。
這個女人,是他的,而他差一點,就永遠的失去她了。
千涼眸光漸漸暗了下來,心頭竟隨之染上了一種莫名的苦澀,一句錦嫣清楚的告訴了她,他心中的那個人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叫蘇錦嫣的女人。
她只是活在那個女人身體中的一縷孤魂罷了。
“王爺今日好興致啊!”不動聲色避開了他的觸碰,淡漠的目光帶著一絲絲冷嘲瞥向房間的布置。
明明整座夜王府的新婚之喜的布置都已經撤了下來,獨獨這裡,禦水閣,他們的新婚房設施未動,或是說又被刻意恢復成了原來的模樣。
千涼不知道,她也不懂,他這麽做是什麽意思?
帝釋夜僵硬在半空中的手一時間不知如何去處,方才,他分明感受到了她對他也是有意的,為什麽突然間就轉變了態度?
是他說錯話了?還是她突然想到了什麽?
兩人間一時無言,滿堂喜慶的大紅在瞬冷氣氛的渲染下,怎麽看都成為了一種諷刺。
千涼垂眸不語,帝釋夜正打算說些什麽之際,她卻突然搶走了發言的先機:“如果青溪還活著,還望王爺將她還給我。”
“她已經死了!”帝釋夜收回了懸在半空的手,在身前握緊,緊蹙的眉心格外無法平靜。
他在她心中,竟抵不過一個丫鬟的地位?
她肯為一個丫鬟跳崖,可曾考慮過他的感受?!
“不可能!”千涼倏地抬眸對上帝釋夜深沉,氤氳著風暴的黑眸,無畏的在其中搜尋著任何撒謊的痕跡,“她跳了,我也跳了,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帝遠晉墊底,怎麽可能她死了,我卻還活著?!”
“她跳了,你也跳,你認為有多少人有你這麽好的命墜崖不死?”冷魅的男聲,少了幾分慵懶的滋味,多了幾分不近人情的冷酷,還有掩藏不住的怒意。
似覺得事實不夠殘忍,他又補充道,“又或者說你覺得一個謀殺晉王的罪名還能保得住她的項上人頭?”
“所以她真的沒死對不對?只是你們把她關起來了?”聽到這個消息,千涼心中一急,抓住了帝釋夜的胳膊緊張詢問。
他語氣中的怒,恨,她都沒聽到,獨獨在意了青溪的生死,哪怕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這種感覺就像自己豁出性命去珍惜了某個人,而那個人卻對他所珍視的一切視如糟粕。
他甚至連她當日幽會帝遠晉的目的都不過問了,為何她卻看不到他!
帝釋夜清冷的目光從她骨節泛白的雙手上滑過,落到她為一個丫鬟緊張不已的小臉上,沒由來的憤怒由心而生。
他冷冷的抓起她一隻手的手腕,帶離他的胳膊,禁錮在掌心,直視她的眼睛:“你以為你只是昏迷了一天兩天麽?”
聞言,千涼神情一滯:“什麽意思?”
“你已經昏迷了足有一月,一個刺殺王爺的囚犯,你覺得她還能活到你醒來的今天麽?”黑曜石般的眸一瞬一瞬的映著女子逐漸蒼白的臉色。
緊抓著帝釋夜胳膊的另一隻手無力垂下,他清晰的感受著她的悲傷,她的無力,她的彷徨,這一刻,似乎重演了新婚夜第二日的場景,前所未有的罪惡感將他埋沒。
只是這一次,他又要將她打入柴房麽?
帝釋夜松開了千涼的手,憤然離去。
秦淵還站在門外,見主子出來,恭敬的俯首,帝釋夜腳步一頓,下斂的眉眼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緒,只是他周邊躁動的空氣還是輕易表露了他此刻內心的怒意。
“秦叔,只要她不離開禦水閣,她有什麽需要,你都盡量滿足。”這一次,他不想再苛刻她什麽了,他已經嘗試過險些失去她的感受,不想再嘗試一遍了。
哪怕是將她強留在他身邊,做他籠中的金絲雀,他也絕不會再放手!
“是,王爺。”秦淵松了一口氣,目送帝釋夜離去,再是歎了一口氣,掩上了禦水閣的房門。
千涼頹唐的癱坐在大床正中,入目所及的大紅竟似鮮血一樣刺目。
心頭就那麽突然的,空了一塊。
青溪死了,她在這邊的又失去了一個親人,是她的失策,是她的弱小害死了青溪,倘若她足夠強大,強大到足以保護自己身邊的人,那麽青溪就。。。。。。
她抱著頭,把臉埋在雙膝中,無助的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無聲的落淚。
對了,小翼和月非歡呢?
千涼猛然想到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不見了,又在身上,床上一陣亂翻,依然沒有找到小翼,按帝釋夜說的,她已經昏迷了一個月,如果這一個月他們都沒有回來過的話。。。。。。
千涼心中有個不好的猜想,連忙摸了摸眼角未乾的淚痕,開始通過主寵意念聯系小翼,怕就怕他們落到了帝遠晉,或者帝釋夜手中。
她已經失去了青溪,再也不能失去小翼了。
“主銀!”感受到千涼的召喚,小家夥興奮的聲音在精神海中響起,“主銀,主銀,你終於聯系偶了,偶嘗試了好多次聯系你都聯系不上,擔心死偶了。”
“小翼,你在什麽地方?”聽到小翼安好的聲音,千涼仍是沒敢松懈。
“主銀,偶被臭狐狸綁架了!”軟嗕的童聲說著泛起了一股委屈勁,明明差一點就能打過臭狐狸了,可是每次都要差那麽一點,它打不過就逃不掉,更回不去夜王府找千涼。
“綁架?”
“嗯嗯,偶想回去找主銀,臭狐狸偏不讓,還說你快死了,讓偶另擇新主!”蛋蛋在那邊急得直跳,臭狐狸死狐狸,敢說它的主銀快死了,它非跟他拚命不可!
“擇誰?他?”她還沒死透呢,那家夥就背著她開始挖她的牆角了,真當她是吃素的?收拾不了一個帝遠晉,還收拾不了一個月非歡?!
遠處正在某棵參天大樹上打盹的紅衣妖孽猛地被一個噴嚏打醒,睜開一雙迷茫的血瞳,不安的打了一個寒顫,誰在惦記他了?
得到了小翼的大致方位,千涼即可起身,穿好備在床頭的衣物,要出去救蛋。
打開門,她想都沒想就要衝出去,卻生生撞在了一層看不見的牆壁上,險些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心中一驚,連忙站穩腳跟,伸手探去,摸到了一層看不見的阻力,這才發現她的精神力遇到這層阻力分明是異樣的波動,只是她方才走得太心急,才沒能發覺。
帝釋夜這是什麽意思?要囚禁她麽?
千涼抿了抿唇瓣,不服輸的後退幾步,助跑衝撞過去,想以側身衝開那層阻力。
不料那看不見的牆壁收到衝撞竟發出一陣強光,生生將她震飛,重重跌回床上,疼得她蜷縮在床上,一時間緩不過氣來。
該死的!靈力橫行的古代,連張彈簧床都造不出來,硬邦邦的木床,疼死她了。。。。。。
“王妃,該用膳了。”門口傳來中年男子沉穩的聲音,千涼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往門口望去。
門外已經是暮色的天色,兩名丫鬟在秦淵的帶領下進了屋,一名提著食盒到飯桌前,將裡面的熱飯菜挨著端出來,擺放在桌上。
另一名則端著盛了紅燭的托盤,到每盞燈籠前,將裡面的殘燭換成新的,然後用火折子點上。
千涼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們暢通無阻的進了門,兩個丫鬟做好分內事物後又頭都不抬一下的先退了出去。
為什麽。。。。。。難不成只有她受影響?
眼看著秦淵也要離開,千涼連忙出聲叫住了他:“秦管家請留步。”
秦淵站定,回過身向千涼欠了欠身,卻始終不敢抬頭往輕紗幔帳後的大床上望上一眼:“王妃還有何吩咐?”
千涼從床上下去,顧不得整理自身的儀容,快步走了出去,看了一眼對她敬讓有三的秦淵,還有那道讓她分不清虛實的大門。
“秦管家,你身體好些了麽?”回想起前段時間過路,見秦淵走路一瘸一跛的,無意中聽聞了他受到杖刑的事。
“勞煩王妃掛念了,小人身子已無恙。”秦淵低垂的眉眼中劃過一抹異樣的觸動,一月前,他還記得王爺帶回王妃的第二日,就有一家醫館將一瓶特製藥酒送上門,指名是給他的,按照送東西的小廝的描述,為他準備這藥酒的人應當是王妃無疑。
他因給了她衣物違逆了王爺的命令受刑,千涼並不知曉其中細節,卻還能做到這種程度,秦淵心中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