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疼痛稍微緩和時,顧綿深呼吸,伸手拔掉右手手背的針頭,雙手自由時,便去掰開林妙可捂著她嘴的手。
林妙可到底懷孕,身體笨拙,顧綿很快掰開她的雙手。
趁林妙可被推出幾步,顧綿大口喘氣強撐著身體挪動*邊,又要去拉*頭的警鈴。
林妙可卻再度纏了上來,與顧綿搶。
顧綿惱了,側身伸出那條沒有受傷的腿橫掃向林妙可。
林妙可順手抓住顧綿那條腿就要把她往外拖企圖讓她摔下*。
這時,病房門開了,輪椅滑過地板的聲音。
顧綿不覺,想將腿從林妙可手裡抽-出來,卻不料林妙可突然松手,自動後退幾步,摔倒在地:“好痛!顧警官,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顧綿不明白她在發什麽瘋,明明她腿都沒挨到她身體——
“顧綿!你對妙可做了什麽?!”
聽到這一聲威嚴蒼老的聲音,顧綿抬頭朝門口看過去,恍然大悟。
對林妙可的狗血把戲,簡直歎為觀止。
“妙可!摔哪兒了?寶寶呢?肚子沒事吧?”
季老爺子撐著身體從輪椅上下來,踉蹌著步伐扶起‘摔’在地上梨花帶雨的林妙可。
扭頭,憤怒的幾乎顫抖的手指向顧綿:“最毒婦人心!你自己生不出來嫉妒別人幹什麽?你弄沒了我的曾孫,現在又想害死另外一個?”
季老爺子原本是過來和顧綿心平氣和的談一談,心裡也知道這次是季家對不住她顧綿,尤其在銀行,顧綿還救了妙可,卻沒想到一過來就看到這一幕!
“妙可懷著孕,你真狠得下心踢下去!這是深行的孩子!”季老爺子再度怒罵。
顧綿愣在那裡,當頭一棒,字字誅心,不分青紅皂白砸的她頭破血流。
但心卻是無比平靜的,也許太過麻木,她抬頭,不打算辯駁卻還是要說清事實的:“我沒有踢她。”
林妙可在這時哭得更厲害,一邊哭一邊捂著肚子,那番委屈,簡直撼天動地。
季老爺子看看林妙可,更加來氣:“還狡辯?!”
指著顧綿尚垂在半空的那條腿:“你沒有踢她,那這是什麽姿勢?!當我眼睛是瞎的!”
顧綿扯了扯嘴角,可不就是瞎的。
她的態度讓季老爺子更加火大:“顧綿,我以前真是錯看了你!以為你單純善良識大體,你太讓我失望!”
顧綿繼續笑。
“爺爺,您身體不好,別動氣。其實……不關顧警官的事,我和深行對不起她在先,她對我有怨氣是應該的……”
林妙可盈盈啜泣淚眼朦朧,那副樣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識大體有多識大體。
“顧警官,我今天過來是真心實意跟你道歉,同時,也感謝你在銀行救了我。”
“還跟她說這些做什麽?!”季老爺子安撫地拍著林妙可的哭得顫顫的背脊。
扭頭怒視顧綿:“妙可是無辜的,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堅持要留下!你有多大的怨氣,衝我來!以後再敢動她一下,立刻收拾包袱滾出季家!還沒法沒天了?!”
顧綿手撫著肚子,更加覺得沒把懷孕的事說出來是對的。
抬頭,對視季老爺子冷冷的目光,從未有過的冷靜:“爺爺,請轉告季深行,他什麽時候有空,和我談一下離婚事宜。”
話音一落,季老爺子和林妙可紛紛定住。
林妙可懷疑地看著顧綿,觀察顧綿的神情,揣測這話的真假。
季老爺子卻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老臉上沒有表情:“離了也好!”
拉著林妙可轉身:“妙可,去檢查檢查,看看有沒有摔傷,寶寶可不能有事。”
“好的,爺爺!”林妙可攙著季老爺子坐回輪椅,抬頭睨向顧綿,眉梢眼角勝利的姿態。
人走了。
室內,死寂,病房門大開,玻璃窗開了一小扇,明明已經初夏,夜裡的穿堂風卻刮得顧綿寒凍入骨。
她咬著牙慢慢挪動身體,把那條垂在半空已經麻木的腿挪回被子底下,查看肩胛處的傷口,還好,繃帶沒有染紅,證明,沒有出血。
抹一把臉上的冰涼,按了警鈴。
醫生很快來了。
……
因為肚子裡有了寶寶,顧綿格外小心,安慰自己,無論處在何種境地,保持樂觀開朗的心情,對寶寶很重要。
上一次,痛失一個孩子,這一次,無論如何要保護好它。
一轉眼,半個月過去。
季深行還是沒露面兒。
顧綿從最初的絕望到現在,看淡,剛開始幾天還會傻傻的盯著病房門看,後面,為自己這樣行為不恥。
期間,蘇采采和蘇雲來過不下五次。
季奶奶次數更多。
顧綿對她們是沒有怨恨的,心裡把她們當成家人,親人,哪有隔夜仇?
只是,不想見,也沒必要見,不想從他們嘴裡聽到任何同情愧疚道歉的話,哪怕是關懷問候,都是往她傷口上撒鹽。
她和季深行兩個人的問題,無關林妙可之類的旁人。
若是不愛,不牢固的婚姻,即使不是林妙可,也會是別的女人。
……
半個月,白若光做了大大小小五次手術。
季深行知道,大嫂每次能留著一口氣從手術台上下來,無非是存著一個活著去見大哥的意志。
季深明和白若光,這對在戰區同甘共苦的夫妻,彼此間的愛,已經超出普通夫妻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淡之愛。可以放心把生命交付對方,在戰火和恐怖襲擊中,並肩作戰捍衛正義,這樣的愛,是大愛。
第五次手術後,白若光情況開始好轉。
連續數十天,季深行是既作為家屬照顧,又作為醫生上手術台,心裡,牽掛著遠在a市的顧綿。
從吸煙室出來,略微褶皺的白大褂,凌亂垂落的短短黑發,額前幾絲,遮住雙目紅血絲泛濫的疲憊。
季深行翻了一下手機通訊錄,顯示撥出的電話,同一個號碼,158個,沒有一個是她接了的。
給季家別墅打電話,從蘇雲那裡,得知,她根本不肯再見季家任何人,她的身體情況,無從得知。
季深行也給藍雙打電話,同樣的不接。
身體失了力一般,靠向牆壁,瓷板冰冷的溫度滲入脊梁骨,冷得他心燥不安。
總總想,回去後,好好哄,她乖巧聽話,能哄好的。
但這一百五十八通拒接電話,給了他沉重的打擊。
一切,不確定起來。
……
季深行作為受邀參加手術的醫生,不是白若光的主治。
和主治醫生交代過後期的治療方案,季深行訂了機票,給父親打了電話。
一刻不停地,趕回a市。
季深明和白若光出事,自然是要瞞著爺爺的。
季老爺子以為他同往常一樣受邀去哪家醫院參加某場重要的手術,對他一去就是半個月,頗有微詞。
電話裡念叨,妙可想他了。
季深行應著,不發一言。
下飛機後,一向注重清潔的人連洗漱的時間都不願意騰出來,一身皺巴巴卻掩蓋不住峻挺的衣服,直奔人民醫院。
……
電梯等的太慢。
她的病房是八樓。
季深行沒有猶豫,走了樓梯,小跑著一口氣上八樓。
內心情緒翻湧,想著馬上要見到她,她恐怕對自己不會客氣,又或許會直接不理,更者,提出離婚?
她的脾氣他摸得透透的。
但,當他走到病房門前的時候,卻聽到了她溫和的笑聲,很輕。
還有說話聲,像是,頗為愉快的聊天。
季深行僵住步伐,稍微移動,便能看見裡面的人。
她面目蒼白,但氣色還不錯,長長的自然卷烏黑流光,逶迤肩側,遮住大半個背脊,越發顯得她身形嬌小不堪。
坐在*邊的男人,眉眼熠熠帶著笑,側面峻挺,很端正的英俊。
凌楓,雙手正摸著她光光的小腿肚,哪裡纏著繃帶,他似乎在給她做按摩。
很和諧溫馨的場景,兩個人臉上都帶著輕松的笑意。
季深行就那麽站著,旁邊經過的護-士,見證他深邃眉眼一瞬一瞬黯然下來的整個過程。
……
和凌楓相處總是輕松安心,時間過得很快。
醫生說,受傷的小腿出現浮腫是因為沒有下*的緣故,建議按摩消腫。
顧綿想等到藍雙過來再按,卻拗不過凌楓。
他的雙手沒有季深行那麽漂亮,卻同樣修長,有力,給人很可靠的感覺,指腹和虎口有繭子,常年摸槍的緣故。
撫上小腿的那一刻,他掌心的溫熱與她相貼,顧綿還是紅了臉。
凌楓黑眸瞿瞿,似笑非笑地睨著她,顧綿越加尷尬,要把腿抽出來,他大手一覆:“這種程度,還算不上曖-昧。”
“……”
下午四點,凌楓要回局裡了。
扶著她躺好,讓她睡一覺,五點,藍雙就過來了。
……
顧綿最終沒等到藍雙。
剛睡著,病房門開了,沉沉的腳步聲,一股熟悉的氣息直衝過來,帶著一身冷然。
顧綿睜開眼,望進一雙漆黑如深壑般的眼眸裡。
*頭站著的,修長挺拔的男人,發皺的襯衫西褲,凌亂的黑發,疲倦泛紅的雙眸,正正地落在她臉上,眼眸裡有她不懂的情緒。
顧綿定住,以為死寂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眼眶發乾發澀,接著是熱熱的氣流氤氳。
四目相對,隔著千重山萬重水的闌珊。
誰也不開口說話。
顧綿做不到鎮定,季深行又何嘗不是?
剛才,她分明對別的男人笑得那樣溫恬,此刻面對他,為什麽只有一雙冷眼的沉寂?
男人突出的喉結動了動,緊抿的有些蒼白的薄唇開啟:“出院手續已經辦好,回家。”
顧綿反應不過來,覺得可笑,十多天他終於肯尊貴現身了,一句解釋沒有,一句交代沒有,說些不相乾的,回家?她哪裡還有家?
“季深行,我們離婚。”
又是她先開的口,這一次,認真而平靜的語氣。
季深行原本那雙沒有舒展過的眉,擰成打結,彎腰,打橫抱起她就往外走。
“你幹什麽?我不回去,我和你沒有瓜葛了,季深行,你這樣蠻橫硬來,沒有意思……”
季深行把她抱上車,放到後座,司機開車。
他坐在她身側,靠著椅背,閉目。
顧綿恨極了,跟他說不頂用,乾脆對準那張青銅面具似的臉,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響聲,震得前面的司機抖三抖。
顧綿也愣了愣,回過神,才發覺自己對他做了什麽。
季深行睜眼,夾著紅血絲的雙眸,漆黑沉沉,看過來。
那樣莫測的注視,分不清喜怒,顧綿到底怕了。
他卻沒有別的動作,又閉上眼,窗外迅速掠過的路燈光照亮他的半邊輪廓,有些蒼白的皮膚上,五根鮮紅的指印。
光影明滅間,她仔細看,才發現,他瘦的離奇,眼窩凹陷了不止一點半點,眉骨高高的凸起,堅毅的下頜上,青色胡渣明顯,衣服皺巴巴的,他是那種死都要清潔好自己再出來見人的男人,可他現在,渾身上下,透著身心俱疲四個字。
顧綿對他的行蹤不了解,難道他這些天不是守在林妙可身邊?
……
季深行控制了顧綿的行動。
顧綿從窗口往外看,別墅院子裡,四五個黑西裝的男人看守。
明顯,她能活動只有這方寸之地,沒有自由了。
關於離婚,季深行當做沒聽見,隨她掛在嘴邊。
顧綿不能出去,隻好讓藍雙先給她擬一份離婚協議的草案。
這段日子,她出現晨吐的現象,季深行是醫生,要瞞過他,確實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顧綿有時候來了脾氣,會跟他發火,再不像以前一樣溫順,季深行整天一副要累死過去的樣子,她找他吵,說些林妙可和他的難聽至極的話,他也不發一言,對於林妙可肚子裡的孩子,他始終不提一個字。
顧綿鬧得最凶的時候,他也不過圈她在懷,給她擦眼淚,沉沉歎氣後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能不能無條件相信我一次?”
相信什麽?他沒有出-軌?
顧綿冷笑。
……
凌楓知道顧綿被季深行困住,來到別墅,那幾個黑西裝的保鏢不是他的對手,三下五除二,凌楓撂倒一片。
進屋,見了顧綿,確定她身體無恙,放心。
從懷裡拿出一份泛黃的檔案。
擰眉說:“季偉霆撒了謊。”
顧綿一瞬明白了,趕緊翻開檔案一頁一頁的看,是爸爸當年的案子記載!落款處的簽字,分明是季偉霆三個字沒錯!
公公為什麽要對她隱瞞,他是當年案件負責人的事實?
……
晚上,顧綿主動提出要去季家別墅,季深行意外,但想到林妙可住在那裡,不同意。
顧綿一改對他惡劣的態度,季深行受不住她一再央求,事先給蘇雲打了電話,讓她想辦法支開林妙可。
……
季家別墅裡。
書房。
顧綿眼神生疑地看著季偉霆,亮出那份檔案:“爸,上次我問您,我父親的案子是不是您負責,您說不是,可是,這份檔案上是您的簽字沒有錯!”
季偉霆坐在書桌內,目光往那份被藏起來很多年的舊檔案上一掃,奇怪,怎麽會被翻出來。
但蒼勁的面目上依舊沉著應對:“我當警察的時候辦過的案子太多,不可能每一樁都記下來。”
顧綿覺得季偉霆說的很牽強,但她無暇多想,隻關心一個問題:“我就跟您要一個答案,我父親究竟有沒有殺人?他死刑前鑿鑿切切對我說,他是冤枉的。”
季偉霆長時間沒有說話,轉身點了根煙。
顧綿幾乎從沒見過季偉霆抽煙。
濃烈的煙霧裡,是季偉霆極度複雜的神情,轉過身,收斂情緒:“你父親,殺了人,他不是被冤枉的。”
說出這番話,季偉霆幾乎用盡全身力氣。
看到,顧綿亮亮清澈的大眼睛,一瞬沉寂般黯然。
顧綿離開了,帶著她對父親的失望透頂。
身後,留下一臉愧疚複雜的季偉霆。
……
晚上。
蘇雲陪著林妙可回到家。
季偉霆心事重重叫她上樓。
臥室裡。
季偉霆眉目深鎖:“顧綿不知道靠誰拿到了當年的案件檔案,知道是我負責顧北中的案子。”
蘇雲一驚:“她該不會知道了吧?”
“沒有,她只是問我,顧北中是不是冤枉的,我要回答是,她勢必會繼續查下去,我只能說不是。”
蘇雲歎口氣:“綿綿一心相信顧北中沒有殺人,聽到這話,一定很失望吧。”
季偉霆眉眼黯然:“你沒看見她的樣子,不止是失望,相信了那麽多年的信念被我生生摧毀,那麽善良純真的孩子,我們這樣騙她,會遭報應的。”
“唉,她和深行,當初就不該在一起,深行要是知道她是顧北中的女兒……”
蘇雲噤了聲,只剩下沉沉歎息。
林妙可呆滯地貼著門,美麗的雙目睜大,表情是發現驚天大秘密一樣的萬分驚詫。
顧綿,她竟然是當年綁架姐姐和深行,害的姐姐慘死的那個綁架犯的女兒?!
聽蘇雲的意思,深行還不知道顧綿的身份……
林妙可嘴角綻開絕豔的笑容,突然覺得手裡多了一張能把顧綿將死的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