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季深明和白若光,顧綿才真正切實體會到什麽叫做軍人的英姿和風采。
接機大廳,季深明和白若光在人群中那樣顯眼,穿著便裝,卻渾身透著一股遮掩不住的颯爽,筆挺的身姿,走路的姿勢,還有眉宇間淡淡而嚴肅的表情。
顧綿之前沒見過大哥大嫂,卻一眼認出了他們。
……
季深明和白若光看到了季深行,揚手打招呼:“深行!”
季深行走過去,雖然眉眼清淡,但眼神裡卻難掩激動,他和大哥的感情,小時候很好,雖然後來大哥出國,聯系少了,但兄弟間的這份親情,不曾變過。
兩個身高不相上下的大男人在機場裡,旁若無人的擁抱!
顧綿也走過去,討喜的一張小臉兒上滿是笑容:“大嫂!”
白若光看著這個乾淨輕巧的女孩,聽她嘴裡叫大嫂,立刻明白過來,眉眼間淡淡友好的笑意:“弟妹。”
很自然地把手裡並不重的行李遞給顧綿。
這一舉動,很好的拉近了二人之間的距離感。
顧綿對大嫂,立時,更加有好感。
常年在中東,白若光的皮膚曬成健康的蜜色,光五官很精致,有幾分女中豪傑的英氣,一身工裝衣褲,迷彩的樣式,修長小腿上套著簡潔大方的女士皮靴,外搭一件駝色修身大衣,身高至少一米七好幾,往顧綿跟前一站,更顯出顧綿的嬌小。
那頭,季深明穿著更簡單,大衣下的身軀,看上去比略顯清瘦修長的季深行結實太多,肌肉健碩,很發達。
季深明往顧綿身上一掃,伏在弟弟耳邊:“弟妹?”
季深行余光看了眼那邊正和大嫂有說有笑的人兒,嘴角一點笑意,淡淡嗯了一聲。
季深明察覺到老弟罕見的溫柔,笑了:“看著就老實溫和,適合你這樣不好相處的臭脾氣,沒少欺負人家吧?”
“……”
季深行薄唇一抽。
季深明朗聲大笑,對於老弟的稟性,他看得透徹。
他與季深行不是親兄弟,他的爺爺是季老爺子的親兄弟,九歲那年,父母執行機密任務雙雙為祖國獻身,爺爺病來如山倒,臨終前把他托付給弟弟季老爺子,從此,季深明作為季偉霆的長子成長。
季家對他視如己出,有時,比疼季深行更疼他,後來,他繼承父母遺志,當了軍人進了特種部隊,與白若光相遇,結婚,志同道合一起去了中東。
這麽多年身在中東身不由己,很少有機會回國探望老人家,但對季家的恩情,季深明一直沒忘記。
“我在電話裡聽奶奶說了,你和弟妹的孩子……”
這個,季深行不願多談。
季深明看他皺眉,輕歎:“從那時候知道若光子-宮受傷無法懷孕開始,曾孫就是爺爺的一塊心病,你和弟妹年輕,努力一下,會有的。”
“就怕,以老頭現在的身體狀況,等不到。”
話題進行到這裡,有些凝重,季深行去把車開過來,季深明走過去和顧綿簡單打過招呼。
爺爺昨天下午出的院,明天除夕,老人家堅持要在家裡過年。
四個人往季家獨棟別墅而回。
……
親人久未相見。
季老爺子坐在輪椅上,蘇雲推著老人家出來,奶奶看到進門來的季深明和白若光,老眼裡一把淚:“盼了那麽些年,可把你們倆盼回來了!”
“哼!老子要不是快死了,這兩東西壓根還舍不得回來!”季老爺子的傲氣,明明想的緊,嘴上還是又臭又硬。
季奶奶抹一把眼淚:“什麽死不死的,瞎說!”
季深明和白若光雙雙屈膝,在兩位老人面前跪下:“爺爺奶奶,我們回來了。”
結結實實的一跪,老爺子眼眶都有些濕-潤了:“給我起來!”
兩人站起身,季深明推著老爺子輪椅,推進客廳,白若光也攙著奶奶,走進大客廳。
顧綿在後面看著,依偎進季深行的懷中:“這樣,真好。”
年三十,在外的孩子回家,一大家子其樂融融,這是她過得第一個不是一個人單獨過的年,她有了家人,不再是抱著小西的骨灰盒,去超市買一盒速凍餃子,一個人邊吃邊流淚。
“以後年年都是這樣。”季深行溫和的聲音,在她耳畔,瞥到她眼角的淚光,摟緊了她。
……
下午,季深行接到醫院過來的電話,急診,心臟病發,急需手術。
他撂下筷子拿了大衣就走。
季老爺子吹胡子瞪眼:“非要當個醫生,隨叫隨到的,麻煩!”
雖然這麽說,眉眼裡卻都是驕傲的笑意。
季深明笑:“當醫生起碼在身邊,像我和若光這樣,多少年回不來一趟。”
“這次能呆多久?”奶奶急急問。
“……三天。”白若光看著奶奶灰暗下去的神情,又說:“不過來年五月份有次調整,我和深明商量過,在中東呆了那麽多年,或許會調回國內。”
“真的?!”奶奶眼睛裡滿滿的期盼。
……
年二十九,局裡也放假,顧綿和凌楓聯系了,商量過完年就去找上次王東提到過的監獄官。
吃晚飯時,打季深行手機,沒接,表明還在手術室。
晚上十點,再打,還是沒人接。
顧綿覺得當醫生的,尤其是外科醫生,跟老天搶命爭分奪秒的實在辛苦,尤其是碰到大手術,在手術台前一動不動短則幾個小時,長則數十個小時,聽說有些醫生為了中途不離開手術台甚至穿紙尿褲上陣,相當恐怖而令人尊敬的一件事。
晚上十點,上樓之前奶奶特意趴她耳邊提醒,讓她別睡著了,等季深行回來,今天是她排-卵的日子。
顧綿紅了小臉兒,她的日子,奶奶記得比她還清楚。
只是,季深行從下午到現在一直在手術,回來怕也沒精力吧。
但她聽話,還是老老實實等著。
……
凌晨時分。
顧綿聽到樓梯傳來的腳步聲,從被子裡鑽出來去開了門。
季深行臂彎裡放著大衣,眉目間顯見的疲憊:“怎麽還不睡?”
顧綿熱熱的小臉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說,拿過他的大衣掛好,去浴室放水。
出來時,季深行累的躺在*上,長長的腿垂在地上,領帶歪著,眉眼在光下,清冷地好看著。
平時,他定是清理收拾乾淨自己才會往*上躺的,這會兒,累極了,潔癖都忘了。
顧綿無奈又心疼,走過去,小手攀住他修長的指節,輕輕放柔的聲音:“起來,洗澡再睡。”
季深行睜眼,深邃眸底泛的紅血絲,濃重,哼哼了一聲,身高腿長地往浴室而去。
很快,穿著睡袍出來,掀開被子躺下,幽邃的目光在屋頂,有些冷滯,身體累極,大腦卻分外清醒,扭頭看看電子鍾,顯示零點過半。
大年三十,她的生日。
很特別的日子,很特別的她,以前,他總笑她,哪天生不好,非挑個中國人最隆重的節日。
她就笑,漫天大雪裡,唇紅齒白的清稚美麗著,她說,選在這個日子生就是為了遇見你,讓你一眼記住,特別的我,特別的我的生日。
可是後來,他們也是在大年三十這天出事的……
自此,整整十五年,他沒過一個好年,以後的每一個年,也都會是他的劫難。
顧綿看他睜著眼沒睡,糾結了小會兒,身體慢慢蹭過去,學著電視劇裡播放的那樣,小手一寸一寸攀上他溫熱的胸膛:“季深行,今天是我……”
他突然轉過頭,漆黑深沉的眼眸裡,來不及褪去的悠長久遠的悲傷,似乎恍惚,一下又變得冷冽清明,像是突然被她打攪了似的,有些不悅地看著她。
顧綿望著他突然冷厲的五官,不知所措:“今天是我排-卵-期……”
季深行愣了愣,扭頭躺平,骨骼精致的手搭上眉眼,擋住目光。
沉默片刻,另一手拿開她在他胸膛上的小手,晦暗寒涼的語氣:“今天,不行。”
這一天,他怎能和另一個女人溫-存?
腦海裡都是她的模樣,漫天蓋地窒著他,開始是她笑著的模樣,到後來,就變成了她厲聲哭泣無助而絕望地望著他的模樣,她一直在喊,深行,救救我,救救我……
而那個時候,他在幹什麽呢?他就在旁邊,卻沒有一點力量,去保護她,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她被凌辱的整個過程……
世間上的事,為什麽能夠殘忍到這個地步?
十七歲的季深行,懦弱,無助,絕望,破碎的靈魂。
……
顧綿愣愣的看著他,他結實的手臂擋住了英俊的眉眼,但還是能從他抿成一線的蒼白的唇以繃緊的五官看得出來,他心情很不好。
縈繞在他周身散不去的那份淡淡的哀傷,到底是什麽,顧綿看不懂。
他若執意守著心底的秘密,不敞開心扉,她永遠都不會懂。
往往這個時候,她和季深行之間的隔閡就體現出來了,表面看似一切都好,骨子裡,他拒絕任何人親近靠近。
這一晚,季深行沒有像往常一樣擁她入懷,顧綿也縮在*的一側,隔著漆黑,靜靜地聽著他的呼吸。
兩個人,各自沉默,*無眠。
……
第二天,年三十。
家家戶戶的爆竹聲,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熱鬧非凡。
相比之於其他家庭的隆重,季家要簡單的多。
最要緊的是,上午,季偉霆從北京趕回。
顧綿和季深行相繼頂著黑眼圈一前一後下樓,蘇采采早晨在廚房無意聽到奶奶說小嫂子什麽排-卵-期。
活波的湊過去,擠眉弄眼地推顧綿胳膊:“小嫂兒,昨晚二哥是不是很賣力?”
昨晚……
顧綿笑得有些偽裝不住,偷偷看一眼留給她一個冷峻背影的男人,沒說話。
……
中午,團年飯進行時。
一大家子人圍著超大的圓桌,各個臉上沾染著喜氣。
隻除了季深行。
除開顧綿和蘇采采,家裡人都知道他眉眼寡淡的原因。
季奶奶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禁歎氣,給孫子夾菜,企圖轉移注意力:“深行,吃這個,還有這個……”
季深行手伏在桌案,收拿筷子,面上沒有一點表情,冷冷的,還有點恍惚,不吭氣兒。
顧綿坐在他旁邊,看著他了無生氣。
季奶奶看了眼孫媳,又說:“深行,今天是綿綿在咱家過得第一個年,有些事,該忘的……”
還要說什麽,季老爺子抓-住老伴兒的手,示意季奶奶不要再說下去。
……
飯後。
季深行第一個離開餐桌,顧綿收拾碗筷時從廚房玻璃窗看到,他在紛飛大雪中孑孑而立的孤獨背影,雙腿還是那麽修長,身姿還是那麽筆挺,肩上落了雪花,褲腿也被白雪掩蓋。
那份難過,從他清冷黯然的背影上顯出來。
他側對著她,抽煙時緊蹙眉頭的樣子,在她眼底,清晰。
明明隻隔著幾米的距離,她卻覺得此刻的他那麽遙遠,仿佛置身在另一個她不知道的世界。
他在想什麽?
為什麽看起來,那麽悲傷?
……
因為昨晚幾乎沒怎麽睡,顧綿犯困,下午都在樓上睡覺。
醒來時天黑了。
下樓來,傭人張羅晚餐,一家子人都圍著客廳而坐,季老爺子看了她一眼,自從沒了小曾孫後,第一次難得的溫和招呼她:“過來坐。”
顧綿有些受*若驚,乖乖坐到沙發,掃了一眼,沒看到季深行。
他這個人向來不太合群,愛靜,總往人少的地方鑽,或許在樓上書房吧。
顧綿沒在意,直到各色菜點都擺上桌,一家人圍坐餐桌,顧綿還沒看到人。
就問了:“季深行呢?”
話一出口,一家人都看向她。
季偉霆面上不動聲色,淡淡的語氣:“接到醫院電話,臨時有急診,大過年的,病人反而多。”
“是啊是啊!去醫院了!”蘇雲立即附和。
顧綿覺得公公神色有點奇怪,公公平日裡最嚴肅,話也最少,居然還跟她解釋了一通?
不過也有道理,大過年的,吃壞的樂壞的病人的確不少。
這邊,季奶奶推著老爺子輪椅到一邊:“下午就不該讓他出門,要不喝酒去了,要不就是去了那所高中,年年這樣!以前也就算了,但現在都娶妻成家了,讓綿綿心裡怎麽想?”
季老爺子頓了頓,才說:“你不是不知道,今天是妙妙的生日……”
“十五年了!還要過多少年,他才能忘了?”季奶奶唉聲歎氣。
……
季深行在雪夜裡一路驅車,抵達a大附中,大雪覆蓋下的校園,沒有人出沒,寂靜清冷的模樣。
沿著學校旁邊的小道慢慢的走,腳下的路,他和她牽手,每天上下學走過無數遍。
旁邊的小店盡數關門,季深行走了很久,才在巷子深處找到一家還開著門的賣小吃的店子。
店主認得他,每年的這一天,他都來點一些小吃,有時候,還會要酒,喝得醚酊大醉。
今天,季深行要了酒,店主自製的燒酒,度數不高,但後勁很足。
喝完出來天已全黑,滿地的白雪與街燈寂寞相應,形成一個蒼白的世界。
冷風刺骨,喉嚨裡卻燒的疼,季深行腳步有些踉蹌了,手掐了掐眉心,往學校裡走。
一路走到那棵很大的槐樹下。
耳邊似乎響起她的笑聲,她喚他名字時,唇總是翹的,聲音很輕很柔,像三月裡的和風,細致暖人,她大多數時候很安靜,專注望他的時候,清澈的眸底有小小的像是星星一樣閃亮耀眼的東西,那是對一個人的喜歡。
她說,他看她時也是一樣的。
彼此眼眸裡,倒映著對方小小的,怦然心動的影子。
他們總是坐在這棵樹下,有時候,她膽子大了,會臉紅地把腦袋靠在他肩上。那柔得像水的長發,隨風拂過他鼻息,留下少女的香氣。
十七歲的肩膀,清瘦,還不夠寬闊結實,不夠強大,守護不了一份純真的感情。
所以,他失去了她。
“深行。”
左側有聲音,柔柔的,像三月裡的春風徐徐而來。
季深行雙手從臉上移開,淚光朦朧中,看見幾步開外的距離,紅色格子大衣的身影。
與記憶中總穿紅色格子大衣的她重疊,他恍惚了,認不清了,驚喜,有些不可置信地走過去,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妙妙?”
林妙可望著他神思恍惚的模樣,莞爾,果然,從衣櫃底下翻出姐姐的這件衣服,沒錯。
季深行張開雙臂猛地抱住了她,把她抱起,淚光在深凹的眼裡打轉,語無倫次:“妙妙……妙妙你來看我了嗎,你終於肯出現了,妙妙,妙妙……”
幾乎是急切的,攫住了懷裡人的下巴,黑眸水光瀲灩,氤氳的霧,看不清了。
林妙可配合地閉上了眼睛,她知道,今天,他一定會來這裡,也知道,今天是接近他的絕佳時機。
季深行迷茫著,薄唇近乎激烈地吻了下去……
妙妙,他的妙妙……
……
而在同一個城市的天空下,季家別墅,他的小妻子,傻傻等在大雪覆蓋的窗前。
而今晚,她似乎,等不到丈夫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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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季大爺出-軌的問題,接下來……